第 44 章 臣妻44

沈沉笙攥緊了雙拳,直到修剪得圓潤的指甲都因太過用力而劃開嵌合進皮肉裡,鮮血淋漓疼痛到麻木。

此前他絕無可能想象到,支持著他這樣可悲可笑的人做出選擇的,居然能夠是他曾經以為最是輕浮無用的愛。

所有的算計和陰謀都要讓位於這一股洶湧澎湃的心念。

比起眼睜睜地看著夫君那樣的君子為他折節、受歹人脅迫而委身於對方,從此一枝白曇染上汙泥被人困於掌中褻玩狎暱。

他寧願把自己從他的生命中抹去,就做那隱匿在暗處的老鼠靜靜地望他平安。即使會疼的如五臟六腑都被翻攪,靈魂都被撕扯碾碎得永不超生。

望見這美人遇厄困苦的掙扎姿態,楚元廷卻不會憐他半分。

依他看,能予沈沉笙一個做交易的機會已經是莫大的慈悲寬容,甚至還依據他想要的一切花費心神設置下了這枚量身定製的砝碼,實在是有悖於自己處事的作風。

若不是他不想被陸淮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更簡單粗暴的方式實在是千種萬種。

楚元廷不欲再給沈沉笙時間拖延,向前逼近一步:“擇日不如撞日,想必沈三公子這樣再聰明不過的人,一定知曉甚麼是迫在眉睫需要處置的。望君儘快解放出自己的自由,莫要再為女子身份所困。

三日後,我已為你尋了一個可頂替的身份,屆時有事欲你前去處置。”

“好···”望著楚元廷在他答應後便一臉輕鬆愉悅,沈三真的很想對方錘爛那張志得意滿的醜惡嘴臉。

如果阿淮知曉自己效忠的君王是如此的道貌岸然、面目可憎,對方又對他懷揣著妄圖玷汙的心思,恐怕忠君愛國的信仰都會顫動罷…

但沈沉笙深切地知道自己在龐大如山的皇權面前太孱弱,只能受制於人沒有絲毫反擊的餘地,於是沒有再反唇相譏,只是深深凝望著楚元廷,彷彿要把這張面孔刻進腦海中,再一刀一刀地把它凌遲。

他就這樣任由自己被黑暗扯入了那一片令人麻木將死的絕望中。

過了半晌,又如鬼魅般勾唇問道:“既然如此,敢問陛下想讓沈三如何合理地消失?”

楚元廷遣人過來同他呈遞了一張府宅行動的路線圖,對他闡明要如何如何做,耐心周全的姿態、對陸府地形瞭如指掌的程度更加落實了沈沉笙對他安排這一切早有預謀的猜測。

觀他那認真推心置腹的模樣,旁的心腹幾乎都要以為陛下和這“女子”有一腿,不過言語之間透露的內容不僅叫他們知曉不是這麼回事,還傳遞出睿智善謀的帝王對一臣子存在著野望的秘辛。

待那身為臣妻的“女子”離開之後,他們自覺地跪倒了一地,向楚元廷表露著今日一切絕不會有半分洩露的忠心。

陸府那頭,下朝後回家休憩的陸淮難得沒有見到在前院守望的沈三,不由生出幾分悵然若失。

可便是步入中庭、走到書房都見不著人影。

想著沈三平日都在這幾處

(),自從嫁入陸府後從未自己離開(),便是唯一有往來的女性好友柳曦來約他也是對方到府上來。

這一反常態的情形讓他不由有些擔憂,但情急之下問了正張羅著膳食的張媽,張媽對此也是一無所知,直到又喚了春櫻來才揭曉謎底。

原來沈三這天居然主動出府道要採買物件做東西。只是出門時孤身一人,連凝霜、凝碧都是留在府裡沒有帶出去,整個作風神秘莫測。

春櫻擠眉弄眼對著公子道出自己的猜測:“夫人定然是看上了甚麼想為您創造驚喜!”

可陸淮聽著,瞧著沒有多欣喜的模樣,反而有些鬱郁。

原是他尋思著前日去西街也未見夫人對甚麼鋪子起了興致,沒想到今天沈三卻是特意要走上一趟,感到自己著實對他不起。

或許是對方早已對有些店鋪起關注而他只顧著在陛下和那二人之間斡旋,反而沒把愛人放在心上,偏生他陸淮當真還沒有時間陪他,遂沈三很是體貼地沒有張口,悽清落寞地選擇今個兒自己去。

想來實在覺得十分慚愧。昨日自己還說了要“多陪陪夫人,照料好小家”,今時又再次食言缺位。

再回首,這段時日他的投入著實不如沈三多,都是對方在包容他的忙碌,而他,就連那一點沈三想要的親熱都…

0359見周遭無人,在意識海里戳了戳正沉浸在男二糾結狀態中的宿主道“嘿!別扮演啦淮淮。趁這會兒主角受和小丫頭們都在忙事,不如來規劃規劃劇情?我可好奇主角攻受那頭的發展啦!”

“好,等我進來一下。”想到在裴羽表明心意之後漲到了20%的崩壞度,陸淮尋思著這確實是個梳理劇情的好機會,便把意識潛入了空間之中。

陸淮拖著腮,一雙如寫意勾魂奪魄的眼笑盈盈地望著0359:“不知我那‘好夫人’這會兒和主角攻談的如何了?把這個劇情點提前到這般早,還真是有些叫人忐忑。也不知他們之間的情感建設做的如何了···”

“一定要計劃通!”0359也十分牽念,乾脆降落到陸淮的手上,兩隻揮動的小翅膀合攏到一起做出拜拜狀:“偉大的主系統,請賜予我和淮淮歐氣,讓劇情順利…”

沒想到年年公司抽獎非氣入骨的0359這回居然真的靈驗了一回,話音未落,他就感受到自己被關進了狹窄的小空間裡,昏頭轉向地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此刻,主系統的電子音播報梅開二度:“檢測到男二——陸淮即將面臨關鍵劇情點《生死相離》,請務必保證劇情點圓滿完成···”

聽到這通知,陸淮明瞭楚元廷應當是和沈沉笙達成了一致,心頭那塊石頭暫且落了地。

他回覆完便有預判地“撈”住了和喝過假酒一樣的0359,聽到它嘴裡還在喃喃道“任務,劇情完成度,嗝··”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圓球Q彈的臉。

“還得是小九厲害,我們的‘歐氣’這不已經到貨了。”

他遙望著遠方,心馳神往著未來:“過了這個節點,只要再完成

()‘君奪臣妻’這個關鍵劇情,這個世界的完成度就推進得差不多了···”

陸淮和0359研判完劇情之後還在思忖著看看這個世界完成之後積分夠不夠給0359買一個花枝鼠的皮膚,感覺它真的和花枝鼠適配度很高。

自然,這都是題外話了。

他回到小世界了以後便揣摩著男二應有的狀態,結合原劇情線當中的男二意識到自己虧欠了沈三之後的作為,不由有些眼前一黑、捉襟見肘。

畢竟原劇情裡一心只求事業、感情淡泊的主角受自然是妙用語言的藝術婉拒了男二的“盛情”,可自己面前這個沈三見到男二這麼主動,可能···

在外間忙活的丫頭們眼裡,便是公子回來之後神思不屬地用了飯之後,面含緋霞地不知做了什麼之後從房間裡出來,然後就和主母平日一樣,在前廳裡端坐著等人了。

坐著還十分燙貼地布好了茶具,清豔動人的情態一時讓人有些恍惚,大逆不道地想著公子這賢良端莊的樣竟比夫人還像翹首以待、痴痴守著夫君歸家的小妻子。

待心事重重、形如幽魂的沈沉笙恍惚地回到府中,便看到柔和的燭火映照之下,小夫君靜靜地坐在前廳等待著他,如此的安然美好、叫人心折。

“阿笙?”

陸淮等得有些疲倦,眼中都不由染上水意,先被來人緊緊圈佔了個滿懷才有些錯愕地發覺是自己的夫人,鬆了一口氣後慵懶地喚了聲。

沈沉笙卻悶悶地沒說甚麼話,只道了句:“阿淮,我好想你,可以讓我抱會兒麼。”

“好···”陸淮剛回應便覺得摟在腰上的手臂纏得更緊,幾乎到了要讓他呼吸一窒的地步。

沈三把頭埋在他的肩頸處,嗅聞著小夫君身上恬淡清新的氣息,同他貼合得很緊密,眼尾卻無聲無息地濡溼,險些沾染了陸淮的衣襟。

陸淮想著這是人來人往的前廳,君子本性作祟,瞧拍打對方沒有反應,便輕輕擰了下沈三的手臂,叫他如夢初醒抬起頭來看著他。

得知沈沉笙已經用過飯,他用手抵著,拒絕了對方的再度親近。

陸淮咬唇羞澀道:“阿笙,這裡人多···我們回去歇息好麼?”

“好。”

沈沉笙這回回房之後,居然不是他一如往常地過去把門鎖上,而是平日鮮少做這件事的小夫君。他剛疑惑地要問出聲,便瞧見陸淮暴露在外的肌膚紅得快要滴血,湊到他耳邊如羽毛一般抓人地說了一句話,讓他的眼眸都亮了起來。

“此事當真?之前我怎麼巧舌如簧你都不同意,今天怎滴··”

臉皮薄的清雅公子本就是實在覺得虧欠才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因而禁不起他一再逼問,便生氣地把枕兒丟他身上,回道:“若是不信,便別再靠近我了。”

沈沉笙好脾氣地把枕頭拾起,可下一秒就把發著怒的人一抱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威脅感十足的動作讓某人頓時噤聲。

沙啞惑人的聲音如同升騰的煙霧縈繞在小夫君耳際

:“我怎敢不信阿淮。”()

言罷手便不老實地像剝筍一樣把禮物拆開呈現可口內裡,觸碰到勒出一片豐盈軟肉的金屬圓環物事時眼底一暗,隨即便如野火燎原地裹挾著春風燃得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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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沉之間,陸淮好似模糊地瞧見沈沉笙眼角有淚,卻不知是幸福快意還是絕望悲傷。他好似撫上了他得臉,把淚拭去,但還是疑惑對方為什麼哭泣···

通過實踐謹記不能同情大尾巴狼,否則會賠進去自己的陸淮今日上朝都覺得有幾分恍惚疲軟,心中充滿了對君主、對其他臣子的歉意。

熬到下朝,正要回府便聽聞沿途百姓在竊竊私語些甚麼。

偌大京城,新聞軼事繁多。陸淮原以為是京城之中發生了些事不關己的大事,還惦念著早些回家於是不打算再聽細節,卻在要把目光抽回的那一刻和正在人群中帶著惋惜神情講著見聞的人對了個正著。

“狀元郎?”

那人的語氣攜著疑惑,在觸及他面龐的時刻染上同情,旁人也隨著這一聲眼神複雜地看了過來,嘴裡還逸出對他而言清晰可聞的“走水了”之類的話語。

聞言陸淮如遭雷擊,整個人如同魘著了一般再意識不得外界的聲音,同夥計說了一聲便騎著原來拿來拉馬車的馬匹,快速地趕往家去。

回去只看見下人要麼就是匆匆忙忙在挑著水桶運著東西,就是瞧見他哀傷地跪著在他面前。

“姑爺···小姐他··”

“把話說清楚些,凝霜。”

陸淮心頭隱隱已經有了最壞最慘烈的猜想,可他不願接受。此刻腦中的那根弦繃得如同拉滿的弓一般緊實,彷彿下一秒就要斷裂,連一貫叫人舒服的語調都不免染上急迫。

天乾物燥,發生這等沉痛的事情雖非所願,但確有可能,但萬一···

可這種僥倖持續到哭得快要斷了氣去的凝霜帶著他來到了面目全非的、被燒燬的身形衣物都符合沈三的焦屍面前,指認著說這是他的愛人的時刻,徹底崩塌了。

“若是我再早些回來,阿笙是否就不會···”

是否就不會離他而去?燒成這樣,他又得有多疼?

哀莫大於心死,陸淮今日本就虛弱再加之大悲絕望,竟是在不顧阻攔觸碰到那張毀壞得完全的面孔後,直直地往後倒去。

昏迷前只聽到父親一句急迫而痛心的“彥謹!”和春櫻夏鷺的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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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百姓對陸府的印象還停留在兩月之前,風流絕世的新郎官意氣風發地娶回一房美嬌娘。

可惜天妒紅顏,又或者是這一對神仙眷侶過於完滿無缺不宜存留於世,如今這般快再次操辦大事,竟是紅變白事,喜慶變至哀。

陸狀元多好的官,不僅人俊才高,還為他們謀了這般多的福祉。可竟然年紀輕輕的就失去了妻子,誰見了不道一句天意弄人。

陸淮平日本就喜著淺色,讓人覺得同他高潔皎然的性子一般纖塵不染。

可沒有一刻是這樣,柔和明澈的眼眸中黯淡了光彩,徒留下化不開的濃墨黑沉。周身縞素置身於漫堂的白色之中,顯得如此的瘦削單薄,彷彿下一秒就要被一望無際的白給吞沒。

程若琛之前還百般嫉羨能借身份之便夜夜同陸淮相依偎的沈三,輾轉在無數個日夜耿耿於懷。

卻不曾想這人竟如此福薄得叫人唏噓。有這天大的好運奪得小主人的一顆心,卻無命同他長相廝守。才同陸淮成親不到兩月,轉瞬居然撒手人寰,一切成空。

徒留下···

那悲慟至極彷彿身影都要透明,如同一張紙片一般憔悴的未亡人。

可是那掛著未乾淚痕、如同珍珠委地沾染下粼粼亮粉灑在蒼白麵龐上的小公子,即使明眼人能從那越發清瘦的身子、已是失去血色的薄唇知他肝腸寸斷。

還是禁不住流連於那清麗得如同朦朧的江南煙雨帶著愁緒的眉眼,想要憐惜地吻上那因哀傷而泛著紅有些許腫脹的眼眶,把斑斑痕痕的清淚舔舐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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