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殿內的沈睿委屈巴巴哭鼻子,明明是他們把通州官員逼得跳牆,反而還跟受氣包似的,像個窩囊的小媳婦回來抱大腿求安慰。




說通州那幫人非但不配合上繳田賦,反而還合謀起來撂挑子,集體罷工。




周瑾行聽得心裡頭煩躁,起身朝他走去,攙扶他道:“一個大老爺們哭鼻子,不成體統。”




沈睿抹淚,囁嚅道:“陛下,臣闖禍了。”




周瑾行安撫他,“多大點事,你先回去跟你太公報平安,省得他擔心。”




沈睿連連點頭。




周瑾行又問:“溫宣民那小子可有跟著回來?”




沈睿搖頭道:“他還在通州穩住局勢,臣回來搬救兵。”




周瑾行被氣笑了,“出息!”




見他態度和軟,沈睿稍稍放心了些。




周瑾行正色道:“這事兒朕自會處理,你先回去哄哄你太公,過兩日再去通州。”




沈睿應聲是。




周瑾行揮手打發,他屁顛屁顛出去了。




走到門口看到溫顏,沈睿愣了愣,趕忙行禮。




二人靈魂對視。




沈睿迴避她的視線,匆匆離去。




殿內的周瑾行陰沉著臉,揹著手來回走動。




他正在氣頭上,溫顏怕撞槍口,窩囊地折返回去,有多遠滾多遠。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瑾行才道:“黃文勝!”




黃內侍緊繃著皮進殿,應道:“陛下。”




周瑾行:“去把吏部孫尚書叫來。”




黃內侍忙退出去差人傳喚,隨後又進來親自收拾方才被天子砸碎的杯盞。




周瑾行看著他的舉動,自顧坐到榻上,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




當初要執行新政滿朝文武全都反對,是他執意要逆風而行。




如今通州捅出簍子來,只怕百官都坐等看好戲,看他要如何收場。




通州刺史府和十二個縣的縣令集體罷官請辭,若說他們沒有通氣,鬼都不信。




他生平最是厭惡抱團取暖的行徑,因為這涉及到結黨營私。




沒有哪個帝王願意看到底下的臣子抱團抵抗君權,這犯了大忌。




周老闆是個非常雙標又唯我獨尊的人,行事素來殺伐決斷,甚至有點獨斷專權的味道。




現在通州那幫人膽敢挑戰君權。




很好,很有骨氣。




另一邊捅了簍子的沈睿屁顛屁顛去了端王府。




端王也聽到消息了,見好大孫安然無恙回來,抹了把老淚。




誠意伯也過來的,說道:“子煥平安回來就好。”




他們都知道他方才去面過聖,連忙問他可有觸怒龍顏。




沈睿如實道:“聖上很是生氣,連杯盞都砸了。”




端王頓時腿軟,發牢騷道:“皇帝小兒不幹人事,讓你這冤大頭去受罪,如今鬧出這般嚴重的事端來,要如何才能收場?”




沈睿安撫他的情緒道:“太公莫要著急,聖上同我說了,他會處理,讓我先回來多陪你老人家幾日再去通州。”




端王不滿道:“還去通州吶?”




沈睿:“自然要去的,這差事還沒辦完呢。”




誠意伯道:“通州的差事就是燙手山芋,要不……子煥稱病推脫換其他人去?”




沈睿拒絕道:“爹莫要瞎出主意,雲華兄還等著我回去穩住大局,我斷不能把他一人撂在那兒。”




誠意伯著急道:“可是……”




沈睿:“聖上說他會著手處理此事,兒只需靜觀其變,聽命行事即可。”




端王也冷靜了許多,“只要皇帝小兒願意出手,通州那幫人就掀不起浪來。”又道,“事情都辦了一半,若是退回來,也不合適。”




沈睿:“正是這個道理,我們先看聖上要如何處理通州的事。”




結果第二□□中的保守派就開始上書進言,勸諫周老闆給通州的官員留一條活路。




這麼多人集體罷官請辭,定是實在難以執行新政的緣故。




從頭到尾溫宗榮都沒有發過言。




現在自家老二陷在那個泥潭裡,他本身是不支持推行新政的,但他更清楚周老闆是什麼脾性的君王。




作為下屬,想要在上司手裡如魚得水,有時候也得順著老虎的毛撫,要不然會死得很慘。




以前他跳得高,是因為沒有觸碰周老闆的逆鱗,老闆雖然有點討厭他蹦躂,但也不至於要他的老命。




而今日的新政顯然是不同於往日的。




當初百官已經聯名上書抗議過了,周老闆還執意而為,可見其心志。




他浸淫官場幾十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離中秋還有近半月,看來這個中秋節過不清淨了。




通州的壓力,百官的壓力,全都一股腦堆到周瑾行身上。




這個年輕的帝王再次面臨挑戰。




作為帝國的掌舵人,他可以選擇安逸度日,墨守成規。




可是有的時候,一旦身體裡的那根反骨發作時,就算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在百官都覺得他興許會妥協,各自退一步不要搞得那麼僵時,周瑾行發了癲。




他居然准予了通州刺史和十二位縣令的請辭。




你們要辭職,沒關係,朕批了就是。




這波操作震驚得滿朝文武坐立不安。




不是,大家只是做做樣子,希望得到陛下你的挽留,你居然當了真?!




這妥妥的不講武德啊!




這不,坐在龍椅上的男人一襲華貴紫袍,無比淡定地看著滿朝文武集體懵逼。




溫顏被他拉來當路由器使,像木頭似的杵在殿外,心中忍不住腹誹:




【真他媽癲!】




【通州那幫官員算是日了狗了!】




【這哪裡是玩規則啊,是掀桌大家都別玩兒了!】




殿內的官員們也著了急。




這麼多人集體請辭,周老闆說批就批,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請陛下三思!通州的縣令們集體請辭,應也是被新政逼急了,不得已而為之。”




“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




百官紛紛跪拜請三思。




坐在龍椅上的男人露出王之蔑視,抱手淡淡道:“朕倒是奇了,通州十八個縣,竟有十二個縣的縣令請辭。




“誰給他們這麼大的膽子,敢把頭上的烏紗帽拿來做賭注?”




眾人集體沉默。




周瑾行緩緩起身,俯視群臣,一步步走下臺階,面無表情道:“他們既然都不想幹了,嫌這差事麻煩,朕自然不能強人所難。”




眾人:“……”




【呔!聖上眼睛瞎了嗎?人家是被逼的,被逼的啊!】




【論起裝死狗,聖上是第一人!】




【論起不要臉,聖上也是第一人!】




【太賤了,今日是通州官員遭殃,明日就是我們這些人倒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