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立方 作品

十一 月下夜歸客 3

 齊愬又接道:“如今朝中最炙手可熱的武將便是陳崇恩了,他上的奏疏,聖上無一不允,他保舉的人,聖上無不照準。昔日他麾下眾將,已有多人升任都統制使,卻是遍佈四軍。都中之人皆言:陳封雖不是都太尉,卻只怕比都太尉權勢還大些。以此看,日後這都宣撫使一位,只怕非陳崇恩莫屬了。” 

 徐恆心中一凜,三年前之事,鄭帝居於幕後,盧豫掌總坐纛,真正掌控全局之人,正是洪慶與陳封。這二人若是沒了一個,只怕那一夜大事也成了。他漂泊三年,外人看來他似已將前事盡皆拋卻,只他自己知道,他心底深處,還有不可觸碰之處,偶一念及,便如針刺一般。 

 徐恆淡淡笑道:“陳封這人,三年前與我做了對手,我卻從未見過。只不知其人究竟如何?” 

 齊愬道:“我到兵部任職一年有餘,與陳封見過數次,卻也知之不深。只是他少年高位,三十多歲便位列四大都司之一,乃是我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都指揮使。卻仍是待人謙和,處事淡泊,並無傲下之名。傳聞其治軍極嚴,我卻未親見。” 

 徐恆道:“各為其主,各謀其事,他與我雖是對手,卻談不上恩怨。天下之事,成王敗寇,然百年之後,盡歸塵土,縱是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又何必縈縈於心,念念不忘。膺望兄,且盡杯中酒,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齊愬端起杯,卻未飲,道:“永業莫非醉了?” 

 徐恆道:“醉也好,醒也罷,將世事盡皆拋下。” 

 齊愬道:“永業如此淡泊,倒是我多慮了。想昔年梁水河谷,一日之間斬殺七千餘人,山河色變,梁水為之不流。水中血色,直流了七日七夜方才消散。那時永業已離開梁都,縱然未必親睹此景,卻也該有耳聞。想來這些事,永業也已盡皆拋下了。” 

 徐恆心頭一震,凝視齊愬道:“膺望兄此話何意?” 

 齊愬道:“當年參與謀逆之人,有七人夷三族,十餘人滅滿門。便是王栻,貴為先皇后親侄,也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只你徐家,當今卻未加一刀,可謂天恩浩蕩。永業離都後,令尊親上奏疏,自請免去兗海節度使之銜,繳還實封采邑。當今下明詔,命免去令尊采邑,卻仍保留了兗海節度使頭銜。這許多恩恩怨怨,我若是永業你,也當真不知心中該作何感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