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作品

第352章、老臣,新臣;皇權,相權

  楊廷和請立太子,也是在提醒朱厚熜考慮後宮之中一定會有的波瀾。

  朱厚熜與孫茗說了一會話,就去了靜嬪張晴荷那邊。

  張晴荷給他生的女兒也已經睡熟,朱厚熜在張晴荷的床上一番受用成為賢者之後,不由得繼續靜靜出神地想著將來的事。

  以他所知的歷史知識和如今積澱下來的政治素養,自然很清楚楊廷和所提醒的是怎樣一個腥風血雨的可能。

  沒有什麼人是心甘情願交出權力的,按自己現在的思路搞下去,等到大明初具了工商業基礎之後,就要由他的子孫來面對新階層向權力伸出的手。

  那是他朱厚熜的子孫,就像剛才這樣,真實又親密地,在這個世界誕下的子孫。

  朱厚熜輕嘆一聲:恐怕這才是比什麼俺答更難解決的問題。

  張晴荷柔柔地問了一句:“陛下心裡有不痛快的事?可是妾身服侍不周?”

  “沒有,你是極好的。”朱厚熜回過神來,輕輕吻了吻她,然後看著她只是二十歲出頭、姣好又熟透的面容氣韻。

  對張晴荷來說,後宮之中母以子為貴。她生下的是女兒,多年後在宮裡自然會越過越難。

  看,現在就有了外族進獻年輕美貌的女子,朱厚熜又才二十出頭。等他四五十歲了,宮裡大概仍舊有源源不斷的十八歲吧?

  這麼長的時間裡,他又會有多少子女?

  以國為重,以大明和華夏的未來為重,他應該對自己的慾望、親情都剋制。那樣的話,對他和他的女人、子女來說,又是一種殘忍。

  矛盾果然是全面存在啊。

  夜越來越深,朱厚熜一直難眠。

  直到他想通了一件事:歷史潮流浩浩湯湯,許多事是避免不了的。

  也許他的子孫,也需要一本新的祖訓了。

  把這件事情的解決,寄希望於教育吧。

  ……

  十二月初一,朔日。

  清晨天還沒亮,張孚敬早早地就起了床。

  “父親!”

  他的三個兒子也已經起床,在他父親臥房外的花廳中齊齊下跪,眼睛很亮,嘴角都是喜意:“兒子拜見父親。”

  “……搞這些做什麼?”張孚敬雖然訓斥著,但嘴角也有笑意,“老大好生在明報行辦差,你們二人既早起了,還不如去讀書。”

  “今日是父親以國務上朝的日子,兒子們豈能不恭賀?”

  雖然早就知道了他們的父親將位列國務殿的消息,但今天是不一樣的。

  張孚敬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新官服上,它們整整齊齊地放在幾個盤子上。

  新國務,從一品。總理國務大臣和從一品新國務滿九年者,都是正一品。

  從高中探花授職正六品觀政戶部開始,到現在成為從一品的國務大臣,張孚敬只用了八年多,就走完了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路。

  他肅容教訓道:“為父能有今日,全賴陛下信重!你們三人今後,切記不可招搖莽撞,聽明白了嗎?”

  “謹遵父親教誨!”

  張孚敬這才緩和了表情,笑了起來。

  穿戴好了這套衣冠,他就是大明臣子之中站在最上面的幾人之一。

  官服彷彿釋放著無形的威壓,曾敢手刃貪臣的張孚敬更是不怒自威。

  到了他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費府之中,費宏穿戴他那套官服卻已有三年。

  他的兒子費懋賢就不那麼激動了,甚至有點無奈。

  費宏不禁失笑:“陛下都說了,舉賢不避親。明年會試,你自去考便是。考綱考制都改了,為父就算想照拂你也是無法。”

  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

  堂哥費懋中是正德十六年的狀元,所以嘉靖二年他要避嫌——哪怕只是中個普通進士,也會讓人指摘鉛山費氏連年出進士恐有內情。

  再三年,他親爹成了大明第一任總理國務大臣,費懋賢仍舊要避嫌,並且是費宏明確禁止他考。

  現在又三年過去了,他爹請辭未遂,費懋賢嘆了口氣:“既然徐九思都能高中制科,兒子還是就以舉人出身侯一個官吧。從七八品做起,若有功績,也不致於損了父親名聲。總宰六年,是會越來越難的。”

  費宏感慨地看了看他,最後說道:“確實長大了。”

  這第二屆,當然會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