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作品

第429章、用心良苦,弄巧成拙


                 明知崔元他們在,黃錦仍舊在這個時間進來稟報了。

  這不是黃錦在挑時候,等崔元這個在宗室裡影響力極大的人在場才來稟報處置。

  以黃錦的性格,只能說明這件事剛發生。茲事體大,不能不報。

  “在查了嗎?”

  “奴婢已經把知道這事的幾個奴婢都關在了司禮監直房,先趕過來稟報陛下處置。”

  去年蔣太后離世歸葬安陸後,張佐也老了,被安排回去督造顯陵,以後也在那守著。現在的黃錦已經升任司禮監掌印,成了內臣第一人。

  朱厚熜點了點頭:“做得好。仁壽宮不用查,問問那告發的,早不告發晚不告發,為何今天告發,何人指使。先暗查,不要聲張。”

  張太后那樣的人,朱厚熜從來不指望她能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她會祈禱詛咒朱厚熜一家,很奇怪嗎?

  告發的人都說了,是多年來一直禱咒,可見早就知道了。

  所以重點並不是張太后本人。都留她這麼多年了,朱厚熜只當她已經不存在,何必這個時間再對她做什麼?

  反倒是這個時間點來告發,說明後宮裡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了。

  皇帝做了這樣的表態,崔元心裡鬆了一口氣。

  作為當年張太后向皇后撒潑、而後被皇帝帶去奉先殿、隨後便軟禁起來的那件事的親歷者,崔元深知如今這個時間點多麼敏感。

  一年多以來,喪訊頻傳。如今,更是皇后新喪、張孚敬離世消息入京,皇帝本身就可能處於情緒最容易失控的時刻。

  若是天子一怒,其他麻煩先不講,最大的麻煩是他自己的後宮會開始人人不安。

  在皇子皇女們逐漸長大成人的這個時候,若知道後宮有心存野心的人,哪個妃嬪不會為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打算,主動會被迫加入這場爭鬥?

  這就是後宮沒了主人之後,立刻就爆發出來的問題。

  朱厚熜沉默了良久,開口說道:“朕本打算如太祖、太宗一般,不再立後的,只以淑妃進貴妃,打理後宮。如今看來,也是想得簡單了。”

  崔元陪他嘆了一口氣,回答道:“陛下仁善,後宮雜事,無法如太祖、太宗一般的。”

  後宮當然可以沒有正式的皇后。

  但是後宮只要有妃嬪在,有些人便始終會爭。後位空懸,有那一線希望,明爭暗鬥就會更劇烈。

  如果朱厚熜是那等冷酷的君王,逮住一兩個典型之後狠辣地辦了,或者以後但凡有那種苗頭都以霹靂手段處置了,那就壓得住。

  問題是:朱厚熜不是那樣的人。

  不想靠壓,又想後宮沒那麼多紛爭來讓自己頭疼,更希望兒子女兒們能和和睦睦,這才是讓朱厚熜犯難的地方。

  但現在看來,不得不先殺一殺這風氣了。

  出手策劃這件事的,是誰?

  ……

  皇宮裡發生的事,外面暫時還不知道。

  陸炳有了新的任務,黃錦不能搞得沸沸揚揚,暗訪之下能拿到的信息有限。

  過了一整天,他還是隻能到朱厚熜面前彙報進展。

  “……奴婢無能,陛下恕罪。”

  養心殿裡,黃錦磕著頭,朱厚熜沒怪他。

  去年開始,宮裡宮外那麼多人走了,尤其是蔣太后的離世,後宮之中人員調動、事務交接,有人鑽了空子先串聯好,這很正常。

  朱厚熜如今看著的是最重要的記錄。

  仁壽宮是軟禁狀態的,裡面服侍的太監和老宮女,基本都很少離開。有離開的,也不會離宮,只是登記好之後辦一些必要的事務。

  而但凡有其他人去仁壽宮,也都要記錄在冊。

  朱厚熜看著記錄,開口問道:“這上面,去年以來與仁壽宮接觸過的內臣和女官都查過一遍了?”

  “回陛下,奴婢謹遵陛下囑咐,只暗查過這些奴婢前後的行止。除仁壽宮的奴婢外,其餘奴婢都各有差使,尋常也無法將他們每日行止都記得那麼仔細。”

  “拿來朕看。”

  第一份記錄是去年以來和仁壽宮接觸過的內臣和女官。

  第二份資料則是這些內臣和女官的差使、在與仁壽宮接觸前後目前可以暗查到的一些行止。

  一天時間,黃錦拿出來了這兩份東西,已經是用了很多心思了。

  朱厚熜也知道他為什麼不繼續查下去了,因為皇帝想知道的是有什麼人指使了那仁壽宮的太監昨天跑來告發。

  有資格指使仁壽宮太監的,自然是後宮中有分量的人。

  除開黃錦這些大太監外,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妃嬪們。

  於是兩份資料佐證起來,顯眼的就只有四人:原先服侍蔣太后的文靜儀,從小就服侍孫茗、隨她進宮後作為坤寧宮女官之首的章巧梅,太子東宮端本宮的掌事太監殷芳,還有端嬪所在的永安宮掌事太監田育。

  朱厚熜看向了黃錦:“殷芳是你乾兒子,朕讓他去東宮,你有沒有先問問他?”

  黃錦磕著頭:“仁壽宮每年誕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依例要遣人去一趟的。去年,奴婢也代陛下去過。”

  這就是文靜儀、章巧梅、殷芳出現在仁壽宮的原因。

  “田育呢?”

  “與仁壽宮掌事太監王和素不相識。王和是孝廟在時便入宮了,田育卻是陛下御極後才入宮的。”

  朱厚熜看著記錄說道:“但他們兩人卻先後在御用監、在惜薪司、在浣衣局遇到過三次?昨天,還在神宮監碰到了,一起領香燈?”

  仁壽宮裡據稱常年禮佛誦經,向來多用香燈。端嬪那邊,也是為皇后禮佛嗎?

  黃錦只說道:“請陛下聖裁,奴婢下一步怎麼查?”

  朱厚熜沒說話。

  仁壽宮已經是宮裡的重點提防對象,雖然只是秘而不宣地暗查,很快也能得到這樣的初步線索。

  但是端嬪?

  就算他父親是如今擔任民政部尚書的曹察、今年大有希望進入國務殿,這皇后之位輪得到她?

  這端嬪前後一共為朱厚熜誕下了三個女兒,命中難以誕下子嗣一般。

  朱厚熜順著這個線索想了一想,忽然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那田育在宮裡人緣如何?”

  黃錦趕緊回答:“以和氣著稱,人緣很好,與十二監四司八局及各宮掌事都處得不錯。”

  “和哪幾個關係最好?”

  “那倒沒有,也只是逢人便笑臉相迎。”黃錦答完這一句,頭低了低。

  朱厚熜的眼神寒了寒:“還知道什麼就說,不要朕問了才答。”

  “……陛下恕罪。”黃錦磕了磕頭,“那田育……得端嬪恩典,和永安宮女官童瑞英結了菜戶,宮裡素有兩人情深恩愛讚譽。那童瑞英頗知岐黃之術,一向得端嬪重用。這些年永安宮裡三位公主偶有微恙,她是出了不少力的。最近這五六年……童瑞英多有與誕下皇子的各宮女官來往。端嬪盼有一子,遣其詢問食方,這倒也是尋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