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原本長什麼樣子了,也完全想不起來曾經令她牽腸掛肚的父母是什麼樣子。




在她已經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時,系統告訴她,任務完成,她可以回家了。




何其可笑。




系統大約檢測到了她心中不忿的想法,大度地給了她兩個選擇:“任務完成後,宿主可以選擇留在書中世界和攻略對象一生一世一雙人,亦可以選擇脫離此間世界,迴歸你原本的生活。”




系統給出選擇後,便再次沉寂下去,沈薇獨自坐在鏡前,卻因為這兩個選擇而夜不能寐。




她不知道的是,還有另一個人比她更加煎熬。




人間一日,九幽一年。沈薇輾轉難眠一夜,沈丹熹經受心如火焚半年。




“穿越女如果離開,我或許可以回到自己身體裡。”




這一點毫末希望像灰燼裡生出的火星,讓沈丹熹再也無法像先前一樣躺下,將自己幻想成無知無覺的死物,不去計較時間的流逝,只等待壽命熬盡,化為灰燼。




未徹底斷絕的五感,讓她能清晰地感應到沈薇心中的搖擺不定。




百年過去,回家的執念在她心中已變得不再如當初那般強大到能超越一切。




沈薇眷戀她這一具壽命長久的仙身,習慣了在崑崙山上眾星拱月被人伺候的日子,她對崑崙山君生出了父女親情,對曾經不情不願攻略的對象,亦交付了真心。




一對在她記憶裡已經面目模糊的父母,又如何抵得過眼前實際握在手裡的一切?




沈丹熹抱膝坐在魔神飄零的厚厚骨灰中,宛如一個正被架在刑架上反覆凌遲的死刑犯。




沈薇的每一次搖擺動念,都會化作利刃,在兩處不對等的時間流速下,在她的精神上銘刻下綿長的痛苦和折磨。




沈丹熹曾聽說過人間有一種酷刑,將人的眼睛蒙上,放入純黑的環境中,只在頭頂放上一桶水,每隔片刻,便滴下一滴水至眉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又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直到滴水穿骨。




她現在的處境,與之何其相似。




九幽的天地就是那一間暗無天日的屋子,時不時飄入意識的畫面,就是那一滴折磨她的水珠,直到她靈魂潰爛,化為飛灰。




這種任人宰割的滋味並不好受,但在被困入九幽的三萬年間,她已品嚐過太多回。




從飄入意識的畫面裡,沈丹熹看到沈薇終於忍耐不住獨自糾結的寂寞,在黎明到來之前,搖動了呼喚殷無覓的鈴鐺。




細小如豆的鈴鐺撞出幽微的碎響,飛出熹微宮的窗欞,穿透崑崙山上的夜霧,飄入另一座山嶽頂峰的宮殿內。




殿內之人亦因為明日的婚禮而緊張得難以入眠,聞聽鈴音,毫不猶豫地分出一縷元神,響應了她的召喚。




殷無覓的元神潛入熹微宮內,落地化出頎長身形,只著鬆垮的睡袍,赤足踩過殿內綿軟的絨毯,掀開垂地的重重帷幔,進入內室。




與床榻隔著最後一重薄紗時,他停下步子,出聲道:“薇薇,怎麼了?你找我何事?”




沈薇探手想要掀開床幔,被殷無覓握住手腕阻止,“按照禮儀,在婚禮前夕,我們是不能見面的。”




“可我想見你。”沈薇仰頭,隔著纖薄的床幔,其實能看到他隱約的模樣,可這並不能令她滿足,“我現在就想切切實實地看到你。”




殷無覓靜默片刻,終是鬆開了手。




沈薇掀開床幔,視線觸碰到他眉眼的一剎,眼眶便忍不住紅了。




殷無覓見狀,眸中神色越發柔軟地化成了水,微俯下身,指尖輕撫她的眼尾,輕聲道:“這幾日來,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沈薇朝他張開手,殷無覓坐上床沿,俯身抱住她。




他湊上前,額頭抵上她的眉心,神識徘徊在她的靈臺之外,低聲道:“薇薇,明日會很累,你現在該好好休息。”




沈薇心煩意亂,急需要一股外力來攪亂她的思緒,讓她忘卻所有,催促道:“沒關係,你快點進來。”




殷無覓閉上眼,神識隨即沉入她的靈臺。




沈丹熹看著兩人繾綣溫存,喉中難受得像要撕裂,噁心得控制不住乾嘔。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斬斷那隻觸碰自己臉頰的手,碾碎他的指骨,將他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