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不順路

  舉足輕重的朝臣,同異國公主,兩人本就是要避嫌的立場。

  此刻叫她當街攔住,若是換個疑心病重的上位者,周意然也不知是要死個幾次。

  “公主恕罪,周某私事,不便相告。”

  周意然比之石頭堅挺,腦子裡有策略經書,卻裝不下風花雪月的彎彎繞繞。

  對於男女這點事兒還止於手底下的兵口無遮攔時開的葷腔,還未開憐香惜玉的那一竅。

  詹十鸞面色一僵,扯出個欲哭無淚的尷尬笑容。

  她自來了大啟,叫詹南禹安排著四處找不痛快。

  便是個家裡教一教,知曉廉恥的女子,都不會做出這樣孟浪之舉,而她一國公主,卻是身不由己,連連自輕。

  “統領說笑……十鸞是想著,問一下您是否順路……”

  “不順。”周意然想也沒想,連順哪裡都不問,“公主問錯人了。”

  他定定看進詹十鸞的眼底,將裡頭藏著的掙扎與痛苦瞧得分明,卻不感同身受,也不憐惜困苦。

  “京中數萬萬人,公主隨意找一個,都比問周某來得有用。”

  詹十鸞也想不到他會這樣直接果斷,後頭的話也被堵得乾乾淨淨。

  也不知是否是大啟的特色,目前她接觸的兩個男人,都與外頭大不相同。

  直來直去,強勢又硬氣,當然,也不排除她壓根兒配不上他們動腦子,耍手段。

  周意然還好些,至少還注意著她是一國公主,那位卻是敷衍得眼神都欠奉。

  女子苦澀極了,周意然抬手抱拳,不給她反應的機會,策馬而過。

  只略過她身側時,頭也未偏,薄唇翕合,話語隨著颯颯風聲傳來,低沉難辨。

  “貴自憐矣。”

  單單四個字,明明滅滅聽不真切,傳入詹十鸞耳中,她臉色大變。

  轉身望去,男人微俯著身子,胯下駿馬高高躍起,只給她留下翻飛的衣角同男人烏髮下硬朗的下頜線條。

  詹十鸞像是被抽去了呼吸的本能,沒了反應。

  耳邊的字眼像是進了十八道迴旋的窄巷,反覆盤旋,振聾發聵。

  像把小錘子,將她的心臟一下一下擊打得血流不止。

  貴自憐矣。

  貴自憐矣。

  詹十鸞人生大起大落,父王說她是南度至寶,將她養得像是菟絲花纏繞連綿。

  她可以有萬千寵愛,卻只能按照父王安排好的軌跡,像是一樽照他心意長大的人偶娃娃。

  光鮮亮麗,裡頭卻空蕩蕩。

  後頭父王出了事,她便成了皇兄手裡的牽線木偶。

  不管兩者是誰,都從未真正將她當一個有意識,有靈魂的人。

  可今日有人對她說,貴自憐矣。

  自憐,自憐。

  妙的便是前頭那一個“自”。

  自我,自立,自尊,自愛。

  一個建立在人能獨立思考,自在行走基礎上的字眼。

  一種真真正正剝離依託,無足之鳥生出肢爪落地般的實在感。

  明明周意然已離開許久,詹十鸞卻覺得他打馬而過留下的風沙以及衣帶纏亂帶來的利勁。

  全都後知後覺地落在她面上,割得眼角生疼,被迷得淚流不止。

  ***

  周意然翻身下馬,看著眼前不大的鋪面,男人周身凌厲,路過的行人避開的同時又忍不住回頭打量。

  他沒多停頓,走了過去。

  才到門口,就聽見裡頭一聲怪里怪氣的大叫。

  “全是我賣的!啊哈哈哈——”

  薛家的那小胖子插著腰,對著已經空了的貨架笑得不能自已。

  而那在自己想法裡本該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人兒,抱著手,挺著小肚子,站在薛福蔚身後。

  小嘴巴翹著,一張小臉神氣極了。

  在她腰間,用根紅繩,掛著個罐子。

  罐子被人洗刷了乾淨,卻還是能看出殘破,被繩子綁著,一直拖到地上。

  一身錦衣,拿出去值萬金,卻不想腰間一根紅布,地上墜個破爛。

  小人兒每走動一下,罐子也跟著一同在地上被拖著走。

  原是傅錦梨用過飯還惦記著她的破罐子,可上頭又是泥又是灰的,她也渾不在意,一股腦往裙子上抹。

  最後是劉婉發現了,給她打了水擦手,又拿溼布將裙子也過了一道。

  不過這裙子用料講究,名貴也嬌氣,擦了也不見好到哪裡去,上頭都是灰撲撲的爪子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