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老卒 作品

第11章 紫陽觀


                 蕭文睿回京,李桃歌頓感失落。

  蕭爺爺不僅是點撥迷津的引路人,還是患難與共的同伴,自從搬進永寧城,李桃歌很久沒品嚐過摯友和親人的滋味,相處這短短一個多月,蕭文睿還是在他心裡埋下了火種。

  原來孤獨並不美好。

  至於蕭爺爺反覆提到的廟堂詭譎,李桃歌暫時弄不明白,索性死記硬背,慢慢參悟。

  出關後,風雪愈加跋扈,有的犯人本就是關外人,適應了極寒氣候,顯得遊刃有餘,而有的南人,入獄時只穿了單衣長袍,流放也只多了件囚服,沒了禦寒手段,輕則凍掉了指頭耳朵,重則變成路邊一尊冰雕。

  流刑,尤其是西邊流放,凍死的幾率多達五成,比起疆場都要兇險。

  這天氣候極寒,周典怕再死人,帶著流犯進入一座道觀躲避風雪。

  道觀很小,紅漆剝落的正門只能容納一人進出,來到正殿才發現別有洞天,供奉著五老天君,中央元靈始老天君,東方青靈始老天君,南方丹靈真老天君,西方皓靈皇老天君,北方五靈玄老天君,泥像栩栩如生,可惜金漆掉了大半,沒了昔日莊嚴肅穆。

  自從聖人登基以來,因為馮吉祥出身道門的緣故,整個大寧從重佛輕道變成重道輕佛,往常凋敝破敗的道館,香火也逐漸變得鼎盛,這座道觀別看藏在深山,五老天君面前的供品委實不少,滿滿登登擺滿了香案。

  負責接待的是名木訥的道人,三四十歲的年紀,高高瘦瘦,倒八字眉,生了一副苦相,見到官差前來投宿,還帶著十幾名流犯,態度不冷不熱,收拾好幾間客堂,隨意敷衍了幾句,轉頭跑回袇房修行。

  李桃歌正跟流犯們圍著火堆取暖,被周典單獨帶到客堂,賞了半隻野雞腿,囑咐他趁熱吃,李桃歌正要說回去給蕭爺爺,突然察覺老人已經回京,心中閃過一絲寂寥。

  “不餓?”周典用綢布擦著刀,面無表情問道。

  “餓。”李桃歌微微一笑,用力朝雞腿咬去,雞肉裹滿了雞油,入口細嫩肥潤。

  “相府的人,吃相都如此難看嗎?”周典輕聲問道,表面是在恥笑李桃歌,更像是意有所指。

  當初乘坐軟轎去的刑部,恐怕永寧城裡有一半人知道他是相府庶子,李桃歌也不奇怪,笑道:“周大人,我從小吃百家飯長大,不懂規矩,讓您見笑了。對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為何對我這麼好,不僅摘掉了枷鎖,還時常給我肉吃,只因我是李家的人嗎?”

  周典飽含深意望了他一眼,聲音瞬間低沉,“臨行前,羅禮交代過,你若死在途中,我周家一家七口人會被千刀萬剮。”

  李桃歌驚出一身冷汗,噴香的雞腿也不吃了,他沒想到為自己抬轎的老總管,竟會如此狠辣。

  究竟是羅禮自己的意思,還是老爹授意?

  周典輕輕輕擦拭刀刃,冷漠說道:“吃完了趕緊睡,千萬別餓死凍死,否則我周家七口人,要跟你殉葬。”

  李桃歌忐忑不安,說道:“周大人,對,對不起。”

  周典收刀入鞘,喝了一口關外特產燒刀子,平靜道:“你沒啥對不起我,弱肉強食罷了,倘若有一天,老子咽不下這口氣,把你宰了洩憤,希望你也不要怪我。”

  波瀾不驚的言語,夾雜著沖天怨氣。

  李桃歌突然覺得手裡的雞腿也不香了,趕緊告辭,萬一周大人酗酒之後發酒瘋,一刀把自己咔嚓了,周家也會遭受滅頂之災。

  外面梨花漫舞,風平雪靜,正是賞雪好時機。

  周典的驍勇,李桃歌親眼見識過,以一人之力,頃刻間宰掉身手不俗的六名刺客,還嚇退蓄謀已久的剎羽老嫗,李桃歌見識不多也不少,跑山那會兒,也見過生擒猛虎的獵戶,可那些獵戶殺起人來,絕對沒有周典熟稔,如果雙方衝突,那些能手撕狼豹的獵戶,或許躲不過周典一刀之威。

  這麼一位猛將,為何要被羅管家逼的走投無路,面對守關郎杜興,遲遲不敢出刀?

  只因一個權字。

  權力的背後,有聖人,有滿朝文武,有大寧虎賁,有北策軍,若是沒有這些勢力壓陣,周典當真不敢拔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