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狗 作品

第4章 忠傳





“所以說就是命啊,活不到頭,哪個曉得這輩子到底是命好命不好啊,豬場高文權死了。”曾大嬸說著話像是很忙的樣子,腳下卻不緊不慢往忠傳上面的土坎走過來:“前幾場還看見他在街上打牌,幾天時間,說沒就沒了,快得很。”




她說的那人是老張那一輩的,恐怕潘天發還清楚一些,總一起在茶館打牌的牌友:“是害的什麼病嗎?”




“害病還好呢,倒是那害病的眼看著斷氣還要拖好幾年,像他這樣平時沒病沒災的說死就死那才嚇人,人家活的多好啊,兒子姑娘都有出息,老兩口吃喝不愁,哪場趕場不是茶館裡坐著?就這麼有福氣的人,說沒就沒了,哎喲這回呀,就剩個老太婆了,也不知道上輩子造的什麼孽,一個個養大了等著養老了,都說沒時間忙不過來,怕要送到養老院去喲。”




忠傳見曾大嬸說的攢勁,不好打斷,也就笑笑。曾大嬸是個熱心腸,就是嘴裡不把關,誰要是不幸了,她嘴裡說的彷彿自己也跟人家一樣,誰要是過得快活,一旦有什麼不幸,那都是上輩子欠下的債。




這樣的婦人,山裡多了去了,上了年紀後黎書慧偶爾也愛念叨兩句,只是老張不愛聽這些,每次一提起便惹來呵斥,母親也就不再家裡談論了,但每每聽到,還是忍不住同人擺的熱火朝天。




忠傳的紅苕落地覆土,接下來淋糞澆灌,曾大嬸站在邊上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直到忠傳扔下鋤頭在堰溝邊轉身回家挑糞,婦人這才挪步離去,遠遠的,依然能聽到她獨自在後面說話的聲音。




回家拿扁擔,黎書慧的家畜也照料完了,轉身解了圍裙,跟著拿打糞桶出來搭手,幾副糞桶,母親在地上澆灌,忠傳來回挑糞供給,一個人勤快不如兩個人搭夥蓋,轉眼功夫,剛剛下地的紅苕就蓋上塑料膜手工齊活兒。




九十點的樣子,太陽已經升到屋旁邊大石包邊上那棵大麥柑樹的頂上去了,站在下面往上看,彷彿她就躺在那樹梢尖上。




堰溝邊不時有人路過,扛鋤頭拿彎刀背揹簍的,擔扁擔挑糞拎種子的,提雞蛋牲口走人戶的,也有空手揣兜趕耍場的,但凡經過,總要停下來擺談一陣,再匆匆轉身投入到之前乾的事情中去,時間在這樣忙裡偷閒的龍門陣中飛快過去。溫暖的陽光和馬不停蹄的農忙使山裡人背後一片溼潤,年輕的莊稼手們從早上的拖衣攏袖變成了中午的撩膀子露小腿,滿山的鳥叫和絡繹不絕的歡笑又使人渾身充滿了力量,越是汗流浹背,腳下的步子愈發生了風更加積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