鈾霜若灼 作品

第十四回 去時驟雨忽兼風

王珈樂壓低帽簷,闔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在她雙眼再次睜開時,已是如餓狼般的金紅豎瞳。

這也是她必須要用兜帽遮臉的原因,此時這副神情不論在誰看來都有些驚悚,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本能的、對於掠食者的恐懼。

“這就是遼東狼堡代代相傳的、《封靈百相譜》中的絕學‘狼王軀’……”王嘉然心道。

只見王珈樂拿起洪阿堅的肚兜和長命鎖湊到眼前,鼻翼翕動。

在她的視野中,肚兜和長命鎖上正有一團紅色霧氣纏繞,那代表著洪阿堅的氣味。

而在眼前的空地之上,又有另一道相似的紅色霧氣四下飄散,雖看似雜亂無章,細看之下卻是有跡可循,她略一思索,便在腦中勾畫出了洪阿堅先前在此的行動軌跡。

這正是王嘉然所說的“狼王軀”發動時的能力之一,可以趁特定的氣味尚未消散殆盡時進行精確追蹤,並將嗅覺信息變得可視化——玩過《巫師3》的看官們想必對這種能力不陌生。

追蹤洪阿堅氣味的過程宛如抽絲剝繭,不多時王珈樂朝著東邊一指,道:“他朝這個方向去了。”

王嘉然會意,緊跟著對方的腳步,同時注意起周圍的環境來。

空地的東邊是金龍巷,此巷屬於城中富人的聚居區,多的是深宅大院,想當初周悽曾在此襲擊過隱麟書院准入生、嶺南擂亭崖高手古福一行人,並致其受傷。

王珈樂循著氣味來到了兩間大宅交界的一處窄巷前,此時此處並無一人,可氣味告訴她,洪阿堅曾進入過這條僅能容一人通行的窄巷。

“那孩子來過這裡?”王嘉然指著巷子深處問道。

“有些奇怪,他只是往裡走了幾步,然後……”王珈樂眉頭緊鎖,視線不斷在巷子內外遊移,“然後他便出了巷子,可是氣味也變淡了。”

“這巷子裡並沒有什麼好玩的呀。”王嘉然手搭涼棚朝巷內望去,“難道他們當時在玩球,一不小心把球丟了進去,所以他進去撿?”

“我比較在意為什麼他一從巷子裡出來,氣味就變淡了。”此時在王珈樂的視野內,一縷深紅的霧氣匯入巷中,可從中飄出的霧氣顏色卻明顯變淺,只是勉強可以辨認的程度。

“那麼人在什麼情況下,氣味會變淡呢?”王嘉然問道。

“也許不是氣味變淡。”王珈樂打了個手勢示意隊友跟上,轉頭去追索那逸出的淡淡氣味,“而是什麼東西把洪家的那孩子包裹了起來,導致殘留的氣味減少了。”

“你是說……”王嘉然神色變得凝重,“他被人裝進了某種容器當中?”

王珈樂不置可否,腳下速度陡然加快,王嘉然也是緊隨其後。

她們都知道這個推論意味著什麼:洪阿堅極有可能是被人綁架了。

綁架者應當是扮作挑夫一類,用某些手段把洪阿堅騙進那條窄巷後通過捆綁或下藥將其控制住,又把他裝進了筐、匣一類容量較大的器具內,再當作是自己的貨物大搖大擺地帶走。

“狼王軀”賦予使用者的嗅覺強化尤善捕捉血腥之氣,而王珈樂此時並未聞到任何血腥,說明洪阿堅應當是沒有受到更嚴重的傷害,至少無性命之虞。

殘存的些許氣息引導著二人穿街過巷,一路直奔城外,眼看已經離枝江城越來越遠,而天色也愈發黯淡。

其時日近正午,天色變暗自然是要下雨,而逐漸悶熱的氣溫也證實了這一點。二人也未曾料想竟一路追到了荒郊野外,四下張望周圍連棵樹也沒長,若是突降暴雨,免不了要被淋個渾身溼透。

淋雨倒還次要,習武之人沒那麼容易受涼感冒,要命的是一旦下雨,洪阿堅的氣味定然會被雨水沖洗乾淨,到時要再想繼續追尋蹤跡可是勢比登天。

所以此時的選擇也只有加快速度,趕在雨降之前找到綁架者的目的地。

野外無人,正適合她二人全力發揮,此時各自運足輕功,一路狂奔,汗水早已溼透衣衫,可二人的眼神卻是堅定如常,勢要與時間賽跑。

可惜她們沒能跑贏,扯天扯地的暴雨不期而至,將洪阿堅最後那一絲氣味線索與她二人的衝勁一併澆滅了。

也就是在同一時間,王乃琳和春風三秀所乘的馬車在山道上遭遇了突降暴雨導致的山體滑坡。

自然對每個人都是同等殘酷。

王嘉然雖自以為準備充分,卻也沒隨身攜帶雨具,兩人只得45度角仰面朝天在雨中發了會兒楞,任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

“啊。”王嘉然率先開口,手在兜裡掏了一陣。

“怎麼了?”王珈樂此時也已解除了“狼王軀”的狀態,偏頭看向對方。

“全給雨淋化了,我早上剛買的海棠糕。”只見王嘉然摸出一塊方帕,上面是一團粉色的糊狀物,語氣不無遺憾地道。

“……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躲雨吧。”王珈樂掀起斗篷,把王嘉然罩在其中,同時抬頭辨明方向,道,“我記得再往東走一段是不是有座莊院來著?”

“別說莊院,就算有棵樹、有個山洞也是好的。”王嘉然伸舌頭舔了舔那團曾經是海棠糕的東西,露出鬱悶的表情。

於是倆人又頂風冒雨,踏著泥濘往東跑去,這次她們運氣不錯,沒多遠便是發現了那座莊院。幾個縱躍後,總算是站到了大門前的屋簷底下。

王珈樂摘下斗篷,雙手用力一擰,雨水嘩嘩流下,同時感到身邊有一股暖意傳來,知道是王嘉然在暗運內功,試圖把身上早已溼透的衣物蒸乾。這說不上是什麼高深的技巧,武林中不少人都能施展,只不過她的內力性質是“邪”,且常年修習“鑄寒掌”,體內真氣並不適宜用於升溫,只得作罷。

王嘉然自也是知道這一點,便開口問道:“要不要跟主人家說一聲,讓我們進去烤個火之類的?”

“還是別了吧。”王珈樂看著門外的一口井道,“我向來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拜託別人的。”

她話音剛落,二人身後的朱漆大門從裡打開了一條縫,只聽門內一個男子聲音略帶警惕地問道:“二位這是在?”

“啊,打擾了。”王珈樂心中稍驚,旋即回道,“我們是路過的,在此暫避風雨,一會便走。”

那男人透過門縫打量了二人片刻,道:“既是躲雨的,不如進屋來吧。”說罷將門拉開,二人一看,卻是個身穿短衫、三十多歲的高壯漢子。

“如此便多謝了,雨一停我們就走。”王珈樂也不拒絕,二人跨過門檻,那漢子又遞來一把油紙傘,引著二人穿過院子走入廳內,此時她們方才發現,這偌大的莊院內除了這漢子,再沒有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