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朱孔陽lll 作品

第40章 不帶走一片雲彩

 竇豆返程坐的這趟火車,是從蕪湖北開過來的。

 過罷年,正值返城大潮,軟座價錢不比臥鋪便宜,但是要坐一整夜。好在軟座車廂人少,最起碼不會像硬座車廂裡,連走廊裡都擠滿人,上廁所都沒法擠過去。

 因為不是在始發站上車,車廂裡已經坐滿了人,竇豆挨挨碰碰地拖著自己的大箱子上了火車。

 找到自己的座位後,把一些小零食、茶杯、布頭兒、針線等東西拿出來後,就吃力地踮著腳,把自己的箱子朝行李架上放。竇豆的身高就正好卡在不高不矮那裡,高一點可以毫無壓力地直接放進去,矮一點可以毫無壓力地踩著座位放進去。

 鄰座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揚了揚唇,沒說話,二傳手似的一抬手,輕鬆的幫竇豆放了進去,竇豆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那個男人看竇豆帶著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把自己靠窗子的座位,讓給了竇豆。還是沒說話。

 他們兩個都非常默契地含蓄、矜持、友善。那個男人僅有的幾個動作和彬彬有禮的笑容給竇豆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竇豆把一包小零食、一個茶杯放好,因為有點輕微的感冒,媽媽硬是給她塞了一大包羅漢果讓她帶著,說那東西可以治感冒、可以潤肺潤嗓。那男人一直在旁邊看著竇豆搗鼓著那些吃的喝的玩的。

 她把一包小零食遞給那個男人,那男人笑著,擺了擺手。

 竇豆又無聲地把一個羅漢果一掰兩開,一半兒放進自己的茶杯裡,一半兒放進那個男人的茶杯裡,以示謝意,那個男人沒阻止。

 她正打算起身去車廂的中間接開水的時候,那個男人笑著站起來,端著兩個茶杯晃悠著走了,接了水回來,他把竇豆的茶杯往裡面放好,把自己的放在車窗窗沿上,竇豆還給他一個會心的微笑。

 竇豆偷偷打量了一下身邊的男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穿一件紅、褐、黑相間的橫條羊絨衫,發白的藍色牛仔褲,質地不錯,竇豆是做服裝的,對衣服比較敏感,剛才他給竇豆放箱子時,竇豆就看到了他牛仔褲上的標籤,那褲子是德國出品的駱駝牌牛仔,在正規商場裡,價位應該在千元左右。

 他留著小平頭,人顯得格外的清爽精神,身高跟菊地差不多,大約一米八一、八二的樣子,但是比菊地略顯清秀,一雙單眼皮讓人覺得特別乾淨帥氣,頗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菊地明顯壯實些,屬於鼓鼓囊囊一身腱子肉的那種。

 竇豆想:看他的衣著,他在上海一定是高級白領。

 半夜的時候,竇豆實在困了,就趴在面前的小桌上睡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花兒掉到了地上,那個男人拾起來,往小的可憐的桌子上放時,碰醒了睡著的竇豆,竇豆抬起頭來,他歉意的抬抬右手,笑了笑。竇豆困極了,回報一個感激的笑,又繼續睡了起來。

 那輛車是早上到上海的,要下車了,那男人提前把竇豆的旅行箱拿了下來,並讓出自己的座位,給竇豆放箱子,因為他知道,竇豆要把布頭、做好的花兒、茶杯、小零食這些東西放進去。

 等竇豆把箱子收拾好以後,那個男人已經穿起羽絨服,提著自己的旅行箱在車廂裡走出很遠了。竇豆像個白痴一樣在後面跟著,很想趕上他,可是隔著十幾個人,根本沒法到達他的身邊。竇豆很失落的緊盯著他的背影,非常後悔,這一路上,為什麼不找話跟他搭訕?

 “你平時不是能言善辯,並且也很會巧言令色的嗎?今天怎麼了?腦袋被門縫擠了?你裝什麼清高?”

 她一溜跟頭兒的跟著那個高高、挺拔的背影,快到地下道出口的時候,她看到迎著初升的太陽,他穩健的撩開穿著牛仔褲的長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等竇豆追出地下道的時候,他已經搭上一輛出租車走了,竇豆最後看到的是:他縮進出租車裡的一條長腿和一隻淺黃色的休閒大頭翻毛皮鞋。

 竇豆垂頭喪氣的站在清晨的風裡,抖落了一地嘆息和無奈:

 他,走進了茫茫人海,消失在大上海的滾滾紅塵中,他們在同一片天底下,可能也會像海群跟她所愛的男人一樣,今生今世再無交集。

 竇豆的心裡,從此埋下一粒種子,在一個人的夜晚,悄悄地生根發芽,成長為一棵柔弱而孤寂的小苗。

 她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駱駝,因為他那天穿著駱駝牌的牛仔褲,每天睡覺前,竇豆會在心裡唸叨著駱駝入睡。

 竇豆不是個太夢幻的女孩子,她經常會反思自己的言行舉止,她想,在沒有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之前,扶持一個虛無飄渺的駱駝,在自己內心的王國裡佔據著王位,或許是抵制菊地和火烈最好的辦法。

 無論是菊地還是火烈,都不是她所能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在自己目前無人佔領的世界裡,她在菊地和火烈之間的搖擺,令自己討厭自己,明明都是不可能的事,為什麼還存著非分之想?而且自己還沒辦法徹底驅除他們。

 不就是因為那塊荒漠一樣的地方,沒有長出綠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