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敢!

楊戩不願和劉彥昌說話,怕自己一個沒忍住把人給劈了,就留了封書信在劉彥昌桌上。

沉香坐在木桌的凳子上,失魂落魄,半晌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直到劉彥昌回家,沉香才勉強抬起頭,神色失落膽怯。

眼前這個男人,就是他的父親?

沉香細細看劉彥昌,對他相貌並不排斥,只是不知道他為人如何,以後自己會面臨些什麼。

劉彥昌看到家裡突然出現個大孩子嚇了一跳,連忙走上前將楊戩的書信看了,這才知道楊嬋為他誕下一子,正是眼前的孩子——沉香。

一時間,劉彥昌又驚又喜、又憂又怕。

他剛答應王家的親事,現在又冒出個大兒子,若被王家知曉,豈不是要怪罪於他?

劉彥昌問沉香:“你可知我是誰?”

沉香剛想答應,卻猶豫了一刻,緩緩搖頭:“不知。”

劉彥昌頓時竊喜,不知道在腦子裡思考了些什麼,半晌又頹然坐下。

“算了,還是告訴你為好,到底是我的骨肉。”

沉香不知他在碎碎念什麼,只把自己當個聾子啞巴。

劉彥昌道:“你是我兒子,從今往後你便叫劉沉香,你可知道?”

“不要,我有名有姓,我叫楊沉香。”沉香果斷拒絕。

“唉,隨便你吧。”劉彥昌倒不糾結沉香姓氏的問題,他更關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成功入贅王家。

想到這,他忽而有了個主意。

“爹這兒的東西你隨便拿隨便吃,但是爹要你答應,不得踏出此屋半步。”

“為什麼?”沉香疑惑地盯著他,不能出去玩,那得多悶吶。

“我很難跟你講明白,我的事你是不會懂的。”劉彥昌閃爍其詞,含含糊糊道。

“為什麼?”沉香不依不饒。

劉彥昌被追問的沒辦法,於是嚇唬沉香:“總之這兒很危險,外面有吃小孩的妖怪,我怕你被妖怪抓走,好心提醒你,不聽就算了。”

“好吧。”沉香到底只有五歲,想不到別的什麼劉彥昌不叫他出門的理由,微微點頭答應。

劉彥昌繼續囑咐道:“對了,若是有人來,你千萬要躲起來不能應聲。”

見沉香又要問那三個字,劉彥昌搶答道:“自然是為了保護你,你是仙女之子,想要把你搶去的壞人防不勝防啊!”

沉香跟著楊戩確實捉拿過許多喪盡天良的惡人妖魔,知道確實有那樣的例子,便又信了劉彥昌幾分。

日子過的飛快,劉彥昌的婚期已至,今早他將沉香塞入衣櫃,囑咐他千萬不能暴露。

沉香就待在漆黑的櫃子裡,在心裡默默的數數,從一數到一百,又從一百數到一,翻來覆去不知道過了多久,肚子也餓得痛起來。

捂著疼痛的胃,沉香眼睛也漸漸發酸,他想起母親柔軟靈巧的手,想起舅舅寬闊溫暖的胸襟。

沉香眼中蓄滿了淚水,這狹窄的黑宛如擇人而噬的詭異黑洞,要將沉香整個吞沒其中。

他想要喊母親,想要喊舅舅,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已經被世界拋棄,他們不要他了。

小小的嘴巴蠕動幾下,只哼出一聲哽咽,又咬緊牙關不去亂想。

再說劉彥昌與王桂英大喜,王家為求排面,抬了整整十箱嫁妝送給劉彥昌。

婚禮之上,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吃不完的美味珍饈,除了新娘樣貌不如楊嬋絕美,其他的都叫劉彥昌喜不自勝。

劉彥昌大醉三天三夜,又與王桂英翻雲覆雨了一番,這才想起來家中衣櫃裡還有個兒子在等他。

劉彥昌先是一驚,隨後又想:這小子瞧著是個機靈的,應該不至於傻到真的在櫃子裡憋了三天,再說他要是餓了,自然而然會出來尋些吃的。

沉香在衣櫃中經歷了絕望的兩天兩夜,終於放棄等待劉彥昌,年僅五歲的孩子頭一回自己學著外出尋些吃食。

只是他人生地不熟,很快迷路了,路上被強盜抓走,又經歷了數次死裡逃生的險境。

劉彥昌五天後回去尋沉香,沒看到沉香反而鬆了口氣,以為他回了天上,把沉香帶來的財寶仔細蒐羅起來納為己有。

一年後。

沉香一身乞丐打扮,蓬頭垢面,來到了王府門前。

門口的家丁剛要把他趕走,他就說自己是劉彥昌的兒子,是來尋親的。

家丁不敢大意,連忙跑去通報給王桂英。

此時王桂英已從王老爺手中繼承大半家業,可以說是家中的頂樑柱主心骨。

劉彥昌每日飲酒作樂,身材走形她也不甚在意,只當家裡養了只金絲雀兒。

她和劉彥昌誕下一子喚為秋歌,一門心思投在培養秋歌身上。

等見了沉香,只是一眼,王桂英就知道眼前這孩子必定是劉彥昌的親身兒子。

無他,那眉宇間難以描述的美如出一轍,世上再無他人能夠復刻。

王桂英被騙,狠狠教訓了劉彥昌一頓,卻還是把沉香收入府中,以長子的身份客氣對待。

沉香入了王家,卻不見半點笑顏,只冷冷地看著劉彥昌,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期間,楊嬋無數次通過術法看到沉香受盡苦楚,每一次對她來說都是剜心的折磨。

她求楊戩去將沉香接回,楊戩卻道:“連這點苦楚都克服不了,我就是為他籌謀再多都是白費。”

往後沉香若要成就大道,吃的苦楚何止是這些,說是開胃菜都太簡單了!

楊嬋終於真心實意的後悔了,後悔到肝腸寸斷的地步。

她對楊戩說:“哥哥,我以為他是那夜梟,我願做一枚下凡的月,卻不知我有眼如盲,連是蟲是龍都分不清。”

劉彥昌送給王桂英的,是楊嬋親手縫製的香囊。

劉彥昌講給王桂英的,是楊嬋從小聽來的佚名趣事。

就連他說給王桂英的真情告白,都和說給楊嬋的情話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如同演員在不同的劇場對不同的女主角演繹同一場戲。

叫楊嬋從前有多愛,如今就有多恨。

她從前最愛撫摸著劉彥昌那張臉,如今卻恨不得將他皮肉剝離下來。

他怎麼敢頂著和觀音大士幾分相似的面孔做出這些噁心的事。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