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學生都被遣返,教學樓正下方空無一人。黑黃警戒線包繞著現場,血跡被清洗得乾淨,幾個小時已經讓學校恢復原有的平靜。

 彷彿從未有過一個生命在此消散。

 沈葭葭怔忪地望著這個場景,半晌狠抹了把臉,踏入了樓梯間。

 七樓……七樓……

 踏上最後一階時,她垂著頭喘氣,長廊裡迴盪著喘息聲,聲控燈昏暗閃爍,草木的腥臭,靠得近的男廁濃重的清潔劑,初秋悶熱發酵著空氣裡的一切。

 “噠”一聲,燈滅了。

 一雙白色的球鞋出現在模糊的視野裡,與自己黑色的

拖鞋鞋尖相對,距離不過釐米。

 沈葭葭看到自己髮梢的汗滴下墜,下墜,最後落在了那白球鞋的鞋面上。

 被濡溼的球鞋呈現出了繡紅的色澤,如爬山虎般蔓延融化,似乎要吞沒她一般包裹住她的腳踝。

 她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我有……”

 面對面,鼻尖不過毫釐之差,面色蒼白如紙的少年立在她面前,口鼻隨著聲音緩慢移位,裂縫湧出一大股血肉,額頭如漏了氣的皮球一般往裡凹陷。

 “我有……”

 血沫濺射到沈葭葭臉上,他如被打碎的機器,零件接二連三地墜落。

 沈葭葭一把抓住了他坍圮的手腕,記憶信息如潮水湧入自己腦中。

 “許睿星?”

 靈魂的崩潰一瞬停滯。

 許睿星渾濁猩紅的眼沒有焦距,“我有…一個……”

 “……姐姐。”

 *

 七日後的操場。

 “沈葭葭,傻坐在這幹嘛呢,集合了!”

 沈葭葭滑下操場外圍的鐵欄杆,中秋後的f省仍高溫不下,下午四點的斜陽仍逼近灼熱地炙烤著地面,體育課四行隊列在開學時就安排好,兩女兩男。她因為身高站在了隊伍的最右側,熱身跑時總是不遠不近地輟在人群后。

 今天的項目是變速跑,隊伍最後的人要跑到首位交換位置。

 沈葭葭心不在焉,有人提醒才知道要跑動,被推搡了一把後加快自己的腳步,要到隊首時忽然瞥見自己身側一抹白衣黑褲的影子,她提速,影子提速,她減速,影子減速。

 沈葭葭腦子裡名為理智的弦驟然繃斷,腎上腺急速飆升,在塑膠跑道上撒開腿全力衝刺,背後緊跟的男生髮現自己追不上對方的速度,驚恐無比,“臥槽,這是打了興奮劑了!?”

 隊列裡的李裡感覺一陣風略過自己,遙遙地喊:“沈葭葭你超速了――”

 “沈葭葭你幹嘛跑這麼快啊!”

 “慢點我們追不上了……”

 沈葭葭轉身怒喊:“別跟著我了!!”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不約而同減速,任由沈葭葭一人如炮彈一般彈射出去,飛出了班級隊伍。

 跑了大半圈,沈葭葭終於甩開了那道影子,頂著眾人的目光,她蓬頭垢面回到隊伍中,體育老師拍拍她的肩膀,“這位叛逆的小同學,有興趣來田徑隊嗎?”

 沈葭葭扯了下嘴角,“……沒有。”

 到飯點,那道影子又陰魂不散地出現,晚自習開始前沈葭葭在儲物間翻找著自己的正義之鏟,身後幾個女生悄聲討論聲傳來,“今天是第七天吧?”

 “是啊,你沒看到那裡突然多了這麼多白菊花……”

 “啊……好可憐,要不我們也去買一束?”

 “要嗎……說實話,我覺得有點滲人誒……”

 沈葭葭緩緩放下了自己的黑色塑料袋。

 今天是許睿星的頭七。

 高三學生的意外造成校內人心惶惶,校方有意減少影響,奈何當時目睹的人太多,對青春期的學生來說這些新聞如沸水般升騰,從“考試失利”到“校園霸凌”,到現在校務處的黑幕傳得比比皆是,乃至於連網絡上都在發酵著這件事,熱搜已經掛了幾天,沒有人記得一開始校方的聲明是‘家庭緣由’。

 這七日裡,許睿星就追著唯一能看到他的沈葭葭,高靈感人士對這些有天生的吸引力,好像她才是幕後真兇。

 自殺的人難以往生,何況是跳樓這樣慘烈的方式,如果今天他的靈體還不消失,那接下來異變的概率很大,對學校和學生的影響會更嚴重。

 可是……

 沈葭葭長吁一口氣,抓著許睿星軟綿綿的手腕到了迴廊,“你姐姐到底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