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魏參謹小慎微的性格,不可能發現不了定位裝置。

 雖然車是馮笑的,但從他握上方向盤的那一刻起,就把車內佈置和結構,全都記在心中,抽屜、後備箱,甚至副駕擋光板鏡子裡,他都檢查了一番,任何物件沒放過。

 這習慣源於他有一次借用報險者的車出城尋人,而後通訊遭屏蔽,揹包裡的煙霧報警器蜂鳴刺耳,他察覺出不對立即返程,停至一處空曠無人地帶,車幾乎一分鐘後就爆炸了。

 苑荷樂舉著手機往前擠:“沒有,魏隊,我能定位他,還能讓他給跑了?說來也怪,我找劉處長打聽到你老家,馬不停蹄包車過來,到鎮公交車站隨便找個人問了下,那人居然就知道,你是誰,住在哪,你說巧不巧?”

 原來如此,魏參看不出喜怒,目光投向手機:“那你怎麼摸到道覺寺?有……人給你帶路?”

 “你家鄰居呀!一個巨熱情的阿姨,她告訴我的,還給我拿哈利寶吃。”她躺回馮笑懷裡,情緒存檔,決定消停一會兒,“馮子,你說那個自閉症,是不是就是她女兒?我見著人了,她蹲在你們院子門口喂貓,天吶,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貓,羨慕死了――”

 閒聊中,車輪駛過山河翠綠,房屋漸起高樓。

 兄弟媳婦兒第一次來做客,魏參要盡地主之誼,直接開去本地一戶不太偏僻的農家樂吃晚飯。

 回到家快九點,夏夜熱火流熒,蒸騰發汗,苑荷樂折騰一天,自覺渾身臭得不行,蔫蔫兒下車,馮笑輕鬆挑起她的兩個愛馬仕行李袋走在旁邊,手賤,又騰出空來揪她的頭髮。

 “少碰我,你煩不煩!沒消氣呢!”

 “誰說沒消,你不是都打過了麼,來來來,晚上朝這兒踢,給我紋個對稱的。”馮笑用左邊屁股拱她,用力稍大,把苑荷樂哎呦一聲拱進了排水溝。

 苑荷樂擼不存在的袖子蓄力,叉腰暴怒:“對稱?老孃看你是想來個對穿!”

 可惜她今天穿的平底鞋,沒恨天高兇器傍身,這句威脅的力度弱了許多,魏參去停車,兩人在院子裡壓著嗓子打鬧,突然,苑荷樂尖叫一聲:“呀!”

 聲音一絲絲顫抖,馮笑面色一凜,扔掉行李轉身一把摟住她,觀察四周,警覺道:“看見啥了?”

 苑荷樂興奮道:“我看到一隻黑貓,好黑!比綢緞還亮!是魏隊養的嗎?”

 院子是四合式的,兩家共用前庭,三面圍牆合攏到一分兩半的後院,前院就是公共場合,平時也不分楚漢河界――當然,魏參從未歸家,這就相當於是黃家獨享地盤。

 黑貓悄然沿著圍牆根走出,如同在用毛屑標記領地似的,緊貼牆壁,到一排福祿考盆栽邊一躍而上,眨眼就登頂,優雅從容站在那兒,尾巴向後伸直,守護的姿態。

 園藝架爬滿風車茉莉,小白花點綴在蓬若樹冠的綠葉之間,縫隙中電腦的藍光屏仿若射線源頭,照出一張慘白的女人臉……

 想去逗貓的苑荷樂冷不丁真被嚇了,持續尖叫蹦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商明漪的心跳很平和,兩人闖入她的地界,就如同黑貓一樣,對她而言悄無聲息,是環境的一部分,一粒碎石子投入汪洋大海。

 她一言不發望著來人,條件反射告訴她,她應該為對方的驚嚇道歉。

 但商明漪不想。

 已經九點零七分,在她內心深處的水晶蘑菇屋,長辮子戴安娜早已進入夢鄉,卻在這聲尖叫後被吵醒,這時正大聲在她腦海中控訴:“我睡不著啦!你要陪我玩數火車的遊戲!”

 商明漪回覆她:“不行,戴安娜,你已經二十七歲了,不能再玩幼稚的遊戲。”

 花架中央的小秋千與童話一般無二,花香縈繞,妝點著星夜下的屋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