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71 章 【71】

 至此,裴瑕也知那個“棣”字的緣來。

 “所以,你想用謝無陵取的名,來喚我們的孩兒?”裴瑕黑眸輕眯,意味不明。

 “若不是他,孩兒早已不存。”

 雖知不該,但沈玉嬌還是深吸一口氣,迎上男人的注視:“你若讓我取,我便用這個棣字。你若不願,那你另想它字,我沒有異議。”

 裴瑕並未出聲,只牢牢握著沈玉嬌的手,凝視她良久,才道:“玉娘先回答我,你是因感念謝無陵的恩情,才給孩兒取這個名,還是……”

 他握著的手不覺加重了力氣,沈玉嬌眉心輕蹙:“郎君,我既隨你回來,便已決意將過往放下了。”

 她心裡清楚,裴瑕才是她的郎君,至於謝無陵……

 是恩人,也只能是恩人。

 “郎君,你捏疼我了。”

 裴瑕一怔,鬆開她的手,見那白嫩柔荑泛起紅痕,面露愧色:“抱歉。”

 “無礙。”沈玉嬌抽回手,將桌上那個快要乾涸的字跡胡亂抹開:“方才的話,你就當我沒說。孩兒的名,你定便是。”

 不過一件小事,她不願與他因這個起些不必要的爭執。

 “既是恩情,便聽你的,用這個棣。”

 裴瑕以指沾水,又在桌案寫下二字:“大名裴棣,字,靜寧。”

 靜寧見春,棠棣同馨,祉猷並茂。

 是父親對孩子的美好祝福與期望。

 沈玉嬌沒想到裴瑕竟會答應,裴瑕則是回望她,眉梢輕抬:“有這般詫異?”

 不等她開口,他道:“我的確不喜他,但不可否認,月初若不是他出手相助,你與孩兒恐怕……早已喪命於那毒婦之手。”

 且“棣”非“地”,其中棠棣同馨之寓意,頗合他的心意。

 也叫他開始期待起與玉娘第二個孩兒,無論男女,皆可以“棠”字為名。

 沈玉嬌不知道他想得那麼遠,她仍在詫異孩子的名竟然就這樣定下了。

 裴瑕見話趕話說到這,稍定心神,示意她坐下:“有件事要同你說。”

 他一臉嚴肅,沈玉嬌雖有心先去洗漱,但還是在他身旁坐下:“何事?”

 裴瑕斟酌片刻,緩聲將壽安公主指使黃嬤嬤的事說了。

 沈玉嬌怔住,兩道柳眉也不禁蹙起,腦中也記起兩年前一樁舊事——

 那回中秋宮宴,她隨母親李氏赴宴,

 正儘量斯文地蘸醋吃螃蟹,忽覺一道目光自上直直落在她頭頂。()?()

 她還當自己吃螃蟹太投入,被人發現,抬眼看去,卻見壽安公主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目光相對,壽安公主似是撇了下嘴,而後偏過臉。()?()

 當時她還奇怪,心下自省,難道是自己連吃三隻螃蟹,被公主注意到,並鄙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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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作品《把我的老婆還給我》??,域名[(.)]?▆?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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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宮裡的螃蟹又大又肥,且沒有腥味,是她在宮外吃不到的好品相,退一萬步講,她也沒吃她碗裡的螃蟹,她撇什麼嘴。

 兩年前的疑惑,直到今日才解開。

 她沒吃公主碗裡的螃蟹,公主卻惦記上了她的枕邊人。

 這,這……

 沈玉嬌抿著唇,抬起眼,往裴瑕那張過分俊俏的臉龐掃過。

 唉,藍顏禍水。

 裴瑕自也感受到妻子那一眼複雜的目光,心下一緊,連著她的手也握緊:“我知此案草草了結,於你和孩兒並不公道,也難消心頭憤懣。但此事牽涉皇家,聖上已下決斷,再難斡旋……”

 “郎君,你不必說了。”

 沈玉嬌眼睫輕抬,午後暖色陽光灑在她素淨的臉龐,她神情一片恬靜:“其中難處,我心裡明白。”

 那可是皇家,是皇帝的女兒

 這世上可還有比天家更大的權勢?

 從沈家冤案伊始,她便知這世間是非黑白,不過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古往今來,哪朝哪代的百姓,能得真正的公道。

 那天下大同,人人為公的世界,或在《禮記》的字裡行間,或在五柳居士筆下桃花源,或在千百年後的某一日,但絕不在這如今的大梁朝,在昭寧帝御下的大梁朝。

 裴瑕看到她平靜烏眸下翻湧的恨意與無奈,胸間也一陣悶窒。

 “玉娘。”

 他攬過她的肩,擁在懷中:“且忍一忍。”

 貼著她耳畔的薄唇翕動著,喁喁耳語的姿勢仿若夫妻蜜語,然那清冽低沉的嗓音並非說著情話,而是沉聲保證:“善惡因果終有報。”

 沈玉嬌心尖一顫,抓住他的手,蹙眉:“郎君可別衝動。”

 “放心,我有分寸。”

 裴瑕輕拍她的肩,垂下的黑目間蒙上一層陰翳冷意。

 直至昨日,他方知滿腹經綸、君子美名,猶如東海之棗,華而不實。唯有權柄在握,方能護住他想護之人。

 到那時,公主如何,國公又如何……

 有明君才有賢臣,若二皇子不夠賢明,那裴守真也不必再執著做賢臣。-

 這個三月,長安城裡格外熱鬧。

 上巳節踏青遊玩剛過去,便迎來三年一屆的春闈,春闈結束沒兩日,大理寺便對外公佈了宮裡接生嬤嬤的死因,乃是心頭有鬼,畏罪自殺。

 百姓們正為此案議論紛紛,第二日,宮裡又傳出壽安公主即將遠嫁南詔的消息。

 皇帝嫁女可比一個嬤嬤之死更叫人津津樂道,很快長安城的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此事。

 “那可是南詔蠻夷之地啊,陛下怎麼捨得將公主嫁到那種

 窮鄉僻壤的鬼地方?這是親女兒嗎?()?()”

 “這話可不敢瞎說,壽安公主可是二皇子的胞妹,都由賢妃娘娘所出。()?()”

 “賢妃膝下就養了一個女兒,竟捨得遠嫁?前頭兩位公主的生母位份都不高,也都嫁在長安。以她的地位,在長安給公主找個好駙馬,不怕找不到吧?()?()”

 “皇帝的女兒哪愁嫁?不過我聽說南詔那邊不太平,那老南詔王怕是活不了幾日,膝下幾個王子鬥得厲害。如今公主嫁給南詔的大王子,應該代表朝廷的意思,老國王死後,由大王子繼任。?()_[(.)]???$?$??()?()”

 “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難怪呢。早就聽聞賢妃娘娘賢德,未曾想為了天下太平,連自己的女兒都能捨得,嘖,真不愧一個賢字。”

 “那可不。她養的二皇子就是個賢德敦厚之人,沒想到壽安公主也這般明白事理,甘願遠嫁……”

 坊市間,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閒磕牙。

 皇宮裡,百姓們口中“明理大義”的壽安公主,正形容枯槁、雙眸紅腫地跌坐在地上,兩隻眼睛淚水都快流乾一般,直勾勾盯著面前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