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88 章 【88】

 諸如長安周邊三百里的人口生意,幾乎都掌握在秋婆

 手上,也有一些不成氣候的野路子,暫且不提。

 他們往日要進貨,就往“線人()?()”

 那裡遞要求與預算,消息到了長安,有貨可送,便會提前來信打招呼,做好接貨的準備。

 像在渭南府的大小三十多家妓館,基本都從秋婆手上拿貨,不論是北貨還是南貨,只要銀子夠,都能弄來——

 但南邊的貨一般價格高,只有大妓院買得起,小妓館大多還是買些北貨,物或許不算美,但價廉。

 而碼頭的貨船,專送南下的北貨,每月發一回,一回利潤起碼五千兩,有時可高達萬兩。

 得知一趟貨便有這樣高的利潤,沈玉嬌擔心起另一件事來。

 “渭南衙門裡,九成也有保護傘。若是官商勾結,怕是難辦。?()_[(.)]?17?$?$??()?()”

 “這個簡單。()?()”

 謝無陵說著,看了眼天色,懶聲道:“只盼那裴守真,莫要讓我失望。()?()”

 他陡然提起裴瑕,叫沈玉嬌怔了一怔:“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昨日發現你不見,我讓侍衛長也派人去驪山通知他一聲。”

 謝無陵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由他接你回長安,更能保全你的聲名。”

 前提是裴瑕能從驪山趕來。

 謝無陵拿不準裴瑕會不會過來,畢竟他此次是伴駕出行,頭上有皇帝壓著,想要單獨離開並非易事。

 是以除了將希望寄於情敵,他也想了個別的辦法——

 “這裡最大的乞丐窩在哪?”他毫不客氣又踹了胖子一腳。

 胖子已記不清從昨晚到今天被踢了多少腳,這郎君長得好,但脾氣是真的橫。

 揉著屁股,他哆哆嗦嗦道:“好似在城南。”

 謝無陵嗯了聲:“走吧,買些饅頭,換些銅錢,去城南。”

 官字兩個口,百姓卻有千千萬萬張口。

 若誰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將眾民之口都堵住,那天上這輪日頭,也該改叫月亮了。-

 沈玉嬌和阿念上了南下的貨船。

 貨船酉時離開碼頭,謝無陵領了銀子,不動聲色和她交換了個眼色。

 沈玉嬌抿著唇,牽住阿唸的手,在押貨的男人帶領下,被趕入一個十分隱蔽的入口。

 那入口乍一看是個小小雜物間,內裡卻有玄機。

 將木桶搬走,下方是個地窖,梯子是簡陋的繩梯,將小娘子們放下去後,樓上的人會將繩梯收起,杜絕她們逃跑的可能。

 沈玉嬌見這情況,心裡都涼了一截。

 然事已至此,只能見機行事,她和阿念硬著頭皮,沿著繩梯爬下地窖。

 光線昏暗的地窖裡,年輕的小娘子們三五成群地縮在一起,有仍在哭泣的,但更多是麻木的,靜靜縮在角落裡,像是已經接受被賣的悲慘命運。

 看到沈玉嬌和阿念這兩個新來的“貨”,她們只抬起眼皮掃了下,而後悲愴麻木地低下頭。

 沈玉嬌見狀,一顆心也變得沉甸甸,說不盡的酸澀難受。

 被拐之前,她們或許是家中親人的心頭肉,如今卻蜷縮在這陰暗

 逼仄、腥臭難聞的貨倉裡()?(),

 像豬狗一樣被髮賣到千里之外的他鄉。

 “沈阿姐……”

 阿念也被這死氣沉沉的氛圍駭到?()??$?$??()?(),

 悄悄扯著沈玉嬌的袖子:“現在該怎麼辦?”

 沈玉嬌抬頭看了眼那近半丈高的天花板()?(),

 沉吟片刻()?(),

 道:“酉時便要發船,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許是她與阿念是最後兩個貨,且即將發船,她們的手腳並未縛繩,而其他女子不是被縛住手,便是被縛住腳,叫沈玉嬌心頭髮澀的是,她們無一人主動去解開繩子——

 就好似被捆住,便是她們既定的命運,麻木到連掙扎都不敢。

 “阿念,幹活。”

 沈玉嬌斂眸,從腰間摸出小刀,快步走向一干小娘子。

 阿念反應過來,也忙不迭掏刀子,開始割繩子。

 船艙裡的小娘子們都驚住了,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們倆。

 沈玉嬌與她們道:“你們若還想回家,便快些打起精神站起來。”

 待一條條麻繩被割斷,彷彿那束縛在小娘子們心頭的枷鎖也被一道道解開,求生的渴望,戰勝了心頭的恐懼。

 “你們踩我背上!”

 角落裡,一個年輕娘子站了起來,走到艙門正下,趴跪在地上:“踩上去將梯子拿下來。”

 船艙裡有短暫的靜默。

 靜默之後,便是一陣爭先恐後的呼聲:“我也來!”

 “加我一個!”

 “我們疊羅漢,總能夠得著!”

 “小娘子,你別客氣,抓緊時間!”

 眼見一道道嬌小身影自發地疊在一起,你拉著我,我挽著你,以血肉之軀搭成一座階梯,沈玉嬌胸間好似有某種情緒在竄動,如熾熱潮水般滂湃翻湧著,叫她喉間都不禁哽噎,她掐緊掌心:“好!”

 不再猶豫,她攀著小娘子們嬌軟柔弱的身子,顫顫巍巍夠到天花板上的繩梯。

 繩梯落下的剎那,船艙間窒悶的空氣都被劈開般。

 來自各地、互不相識的小娘子們激動地擁抱在一起,為這一線生的希望,低低歡呼:“太好了!”

“我先上去查看情況,你們一個個爬上來,別擠。”

 沈玉嬌沿著繩梯攀上去,又咬牙攢勁兒,推開壓在頭頂的那個沉甸甸大木桶。

 雜物間從外頭鎖住了,但堆著雜物的牆邊,有半扇小窗。

 她也顧不上厚厚的塵土灰燼,鑽進雜物裡,透過窗縫,打量著外頭的動靜。

 江面風平浪靜,外頭那些打手一個個走來走去,似是為開船做準備。

 現在萬事俱備,就等謝無陵帶著官兵來了。

 沈玉嬌心跳不覺加快。

 再看那一個個沿著繩索攀上來,快要擠滿小小雜物間的小娘子們,她低聲道:“先別出聲,等我叫你們出聲,你們再撞門大喊。”

 小娘子們捂著嘴巴,用力點頭。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沈玉嬌牢牢盯著窗外,心臟宛若被無形大掌攫住,越來越緊張。

 謝無陵。

 謝無陵.

 你快些來吧。

 她屏著呼吸()?(),

 從未這般期盼那道身影。

 然而()?(),

 船開了。

 那一陣離岸的搖晃?()?[(.)]??♂?♂??()?(),

 讓雜物間及艙底的小娘子都慌了。

 阿念小臉也滿是焦急()?(),

 湊到沈玉嬌耳邊:“沈阿姐,你郎君還沒來嗎?”

 沈玉嬌咬唇,沉聲:“他一定會來的。”

 謝無陵不會騙她的

 這念頭一起,心底又冒出一個聲音,萬一呢?

 萬一他怕了,不想蹚這趟渾水了呢。

 不,不會的。

 謝無陵不是那種人,他答應過她,便不會食言。

 沈玉嬌努力將腦中的雜念摒棄,關鍵時刻,心不能亂。

 但船還在往外開,她看到桅杆上的船帆逐漸鼓起,看到岸邊的江景漸漸遠去。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等不來救兵,唯有自救!

 “諸位,援兵可能有事絆住了。力氣大的,快隨我一同撞門!”

 “船才剛開,碼頭吃水尚淺,水性好的儘管跳,水性不好的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這是下下策,但情況緊急,也顧不上那麼多。

 “我力氣大!”

 “我在家也做活的!”

 “快快讓我上去!”

 眾人紛紛讓那些身形較為高大的上前。

 “一、二!衝——”

 五六個年輕娘子鉚足一股力,直直朝那扇木門衝去。

 一次不成,片刻不敢耽誤地衝第二次。

 危急時刻爆發的力量是平日數倍的強大,終於,第三次,那扇木門被破出一個洞來。

 “破了!!”

 “快,快往外跑!!”

 “快快快,你們快上來!”

 沈玉嬌站在地窖口,小娘子一個個往上爬,你託著我的腳,我拉著你的手,待看到那映著絢爛晚霞的破洞口,眼睛都變得明亮。

 那是自由,更是回家的路上。

 她們前赴後繼地衝出去,又一個個毫不猶豫地往水裡跳。

 “快,快來人,家雀兒都跑出來了!”

 外頭那些打手也反應過來,亂作一團,連連大喊:“抓住她們,快抓住她們!!”

 然而最先衝出去的那十幾個小娘子,已如下餃子般,“撲通”、“撲通”接連往河裡跳去。

 這動靜實在不小,驚得碼頭停泊的其他船隻與路人皆駐足驚呼:“有人跳河了!”

 “是女子,好多女子在跳河!”

 “快,快救人啊!!”

 到底還是好心人多,待反應過來,岸邊的漁民船伕們紛紛划船上前,去接應在秋日寒江水中撲騰掙扎的年輕女子們。

 幫不上忙的路人則齊聚碼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啊,好端端地怎麼多女子跳河?”

 “哎喲,你們快看船上,好似在打人!”

 “天爺啊,這事不對勁,快,快去報官!”

 有人察覺出不對,轉身就要去報官。

 沒走兩步,便見夕陽餘暉之下,快步行來一大隊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