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青鹽 作品

明火執仗(1)

夜風吹拂著那人的斗篷,獵獵作響,露出裡面被黑色勁裝包裹的身體,衣領微微敞開,露出精緻鎖骨。

遠處熊熊燃燒的火海追隨在他身後,從夜空中席捲而來。

烈焰映亮他的半個身子,幾乎和張揚的紅髮融為一體。

這人風馳電掣駛過她身邊時,突然轉過了頭。

在這一瞬間,舒凝妙確定自己和他對視了上眼神。

這個人像一團具象化的火焰,暗紅色的長髮垂落在臉龐,眼睛長而翹,陰柔得幾乎有些靡麗,然而露出皮膚上猙獰的黑色文身,又平添幾分兇野戾氣。

她注意到了男人斗篷下因為搖晃而若隱若現的吊墜,是一個眼熟圓柄t形十字,灰白色的吊墜被黑色的衣服襯托得極其顯眼。

和蘇旎的異能道具一模一樣,這個吊墜是批發的?

在這對視的短短一瞬,那人突然張開手,指尖的白鳥脫手飛進了車窗裡,掉在她身上,變成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他對她眨了眨眼。

舒凝妙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管摩托上這人的輕浮動作,駭然望向他車後緊隨的恐怖熱流。

迎面而來的是洶湧的烈火、轟然崩塌的路面,火花在空中迸濺,發出恐怖的噼啪聲。

她少見地失態,捶打了一下車門,對前方的司機喊道:“下車!”

司機呆呆地抓著方向盤,還沒反應過來,她索性用蠻力撞開了車門,迅速跳下車。

她剛從車上跳下來稍稍站穩,一聲巨響炸開,背後的熱浪把她整個人掀翻出去,轎車的碎裂的骨架挾著火焰飛落在不遠處。

就像一場可怕的連鎖反應,周圍許多轎車都開始接連爆炸,車內的人慘叫著爭先恐後逃散,陷入混亂的人影在火焰裡躥動。

潘多拉作為橋車能源的同時也是一種十分優質的燃料,車內洩露出的一丁點潘多拉能源,都能釋放出巨大的熱量。

沒有人會想到好好的高架橋會突然斷裂爆炸,庇涅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主都的居民幾乎與“災難”無緣,面對這種情況連基礎的應急自救都慌亂得無法做到。

頃刻之間,一切已經崩潰到了絕望的程度。

爆炸產生的氣流裡混雜著不知道什麼部件的碎片,扎進了她的肩膀裡,舒凝妙捂住肩膀,迅速往應急車道跑去,她不知道身邊的哪輛車下一秒就會爆炸,車越少的地方才越安全。

四周已經完全燃燒起來,還在不斷塌陷。

高架橋怎麼會突然爆炸?是人為的——和剛剛那幾個人有關嗎?

她能感覺到腳下高架橋的墩柱在不斷崩坍,因為過於龐大,這移動遠沒有面前的爆炸明顯,但遲早要全部斷裂。

她目前的異能狀態沒有一個能派上用場,這裡是高架橋的中心路段,單純靠雙腿完全無法在徹底坍塌前跑出去。

她不會要死在這裡吧?

照遊戲所說,她的死亡結局不應該發生在這裡的。

但是……舒凝妙死死捂住肩膀上的傷口,心裡蔓延出不好的預感。

如果沒有這款遊戲,她就不會發現蘇旎對她做的手腳,更不會選擇在今天回家。

她改變了原本可能的命運,現在也無法篤定自己不會死在這裡。

黑暗的天空被染成了血紅的顏色,不斷有巨響傳來,只是在混亂的殘垣裡已經無法辨認距離。

她路過燃燒的車輛下,壓著一截截焦黑的殘肢。

鼻端充斥著焦煳的苦味,還夾雜著隱隱刺鼻的氣息,像是一場無端的夢魘。

可她的肩膀隱隱作痛,再真實不過,鮮血滲出衣服沾在她手上,又溼又黏。

舒凝妙仰頭望向背後愈發勃發的火光,直衝雲霄的爆炸餘波將世界完全阻隔,可她看到半空之中有一個影子。

她沒有眼花,那濃厚的煙塵裡,真的有一個人影,穿過了足有幾層樓高變形翹起的路面,從她頭頂上飛躍,追上了已經駛出一段距離的摩托。

那道黑色的人影從天而降,在半空中拔出身後巨劍,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最後一輛摩托上。

冷冽劍芒旋即而至,摩托上的人就這麼連人帶車被巨劍劈成兩半。

紅白的血花從斷裂的肢體裡濺出,摩托車失去控制,在原本高速疾馳的慣性下甩了出去,出手的人影從摩托車上跳開,借力飛到了更前一輛的摩托上。

那幾輛摩托的速度被迫慢了下來。

好強……舒凝妙縱然現在混亂又迷茫,也不禁感嘆。

這道身影手持著看上去至少有一個人那麼重的巨劍,穿梭在疾馳的摩托上,如履平地,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了一個人,如同砍瓜切菜。

剛剛往她車窗裡丟花的紅髮男人轉過頭,雙手直接離開兩側車把,伸手指往持劍那人的方向,巨大的火球從他手中迅速飛射過去。

她在體能訓練課上見過類似的異能,但威力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火球怒鳴著飛向手持巨劍的身影,光是火球的氣浪就使得四周掀起巨大的衝擊,飛到那人身前,更是轟的一聲,直接爆開。

這時,頭頂終於遲遲傳來了螺旋槳嗡嗡的聲響,舒凝妙靠在應急車道旁的欄杆上,眼睜睜地看著直升機無視路面上所有掙扎的傷員,落在了那幾輛摩托之前,用槍林彈雨擋住了他們前進的方向。

一道劍光破空劈開火球,裡面持劍的身影毫髮無傷地衝向了他們。

為首的紅髮男人見狀突然加速,熟練地將車身調轉一百八十度,朝著原來的路狂飆。

他們又衝著她的方向過來了。

舒凝妙身體僵住,意識到了他們想幹什麼,前方的路被官方的直升機堵住了,後面又有人在窮追不捨,想要下高架橋,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原路返回,從被炸斷的路面上——直接跳下去。

如果他們在她旁邊打起來,光一個火球,就很可能把這裡的所有東西炸飛。

直升機盤旋在上空,卻根本沒有救援的打算,恐怕已經打算放棄這段路上的所有幸存者,以優先抓住這幾個人。

短短數息,為首的人已經逼近,但他身後手持巨劍的身影,也已經以其他車為跳板飛躍到他身前。

之前見過的紅色長髮男人直接棄車避開巨劍一擊,飛滾到地面,地上的火焰像是柔順的寵物,瞬間把他託舉起來。

他單膝跪在火焰裡,輕輕一笑,打了個響指:“讓行使者給我陪葬,還真是划算。”

緊接著,地面爆開,男人身下火光沖天而起。

持劍的身影和他一起被火光吞噬。

整座高架橋徹底坍塌,舒凝妙腳下也瞬間分崩離析。

轟鳴之聲響徹天際。

成塊的路面崩塌跌落,所有人無一例外隨著鋼筋、石塊一起從空中墜落。

完蛋了。

舒凝妙向後栽倒,如同一片夾雜在廢墟里的葉子,無聲飄落,爆炸聲遠去,周圍的一切都那麼安靜,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

失重感抓著她的頭皮往下墜,她只能盡力抱緊自己的頭,免得被同樣掉下來的石塊砸到。

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以這種方式死去,她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身份、做了什麼,就被這場無妄之災牽連。

原來死亡這麼容易,不講道理。

舒凝妙努力冷靜下來,卻想不出任何能在垂直幾百米的高空中拯救自己的辦法。

狂風尖利地呼嘯著刮過她的身體,有什麼東西從身上掉了出來,隨著下墜的氣流飛到她面前。

是一支白色的玫瑰。

見鬼,是那紅髮男人從車窗裡丟給她的玫瑰,以剛剛的情況,她根本顧不上什麼花,這玫瑰怎麼又出現在了她身上?

不對……還有一種可能。

根據剛剛看到的情況,男人的異能很有可能與“火”有關,卻能將手中的鳥瞬間變成花,如果不是戲法,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

他將鳥變成玫瑰,並沒有使用異能,而是在製作異能道具。

這很有可能是異能道具!

舒凝妙倏然睜大雙眼,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了這支玫瑰,手指吃力握緊的那一刻,她聽見耳邊響起清脆的鳥啼聲。

她脊背微微發癢,骨節之間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一對柔軟白潔的羽翼從背後生出,輕柔地包裹住了她。

玫瑰逐漸化為灰燼,重新變成白鳥,輕輕從她手中掙脫出去。

異能道具的原理是將異能壓縮儲存在道具裡,使用後就會失去效果,大多是一次性的。

舒凝妙被自己身後的羽翼託舉著,緩緩降落在地面上,片刻之後,羽翼無聲消失殆盡,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只有空中震耳欲聾的巨響提醒著她,這一切不是夢。

斷裂的高架橋砸在地面上,碎石滾落,響徹整個庇涅。

巨大的氣浪震得耳朵幾乎失靈,舒凝妙聽不見四周竄逃的居民的哭喊,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她跑到遠離高架橋的空地,打開終端,撥給了舒長延,終端那邊一片死寂,過了很久都沒有人接通,她按掉通話界面,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周圍的環境舒凝妙並不熟悉,她肩膀被爆炸碎片穿刺,血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止住,最好還是待在空地等待救援。

隔著一個片區,時毓站在臥室外的陽臺,望著遠處驟起的光亮,微微出神,白金色的頭髮在月色下如同絲綢,把月光都襯得黯淡幾分。

沉悶的轟響過了很久才傳過來,他手指微頓,終端的界面停留在舒凝妙的號碼上。

舒凝妙將外套撕了下來,給肩膀做了一個簡易的包紮,在原地等著救援,終端信號時有時無,根本打不開新聞網頁,她只能打開遊戲轉移注意力。

遊戲裡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通知,一打開就鋪天蓋地地彈了出來——

『檢測到時間線正確』

『玩家已經可以開始遊戲了』

彈窗裡的字眼如同驚雷般擊中她,舒凝妙不可置信地將通知快速劃到底。

『解鎖章節:序幕』

『解鎖功能:存檔讀檔』

原來這個故事的起點,並不是開學那一天。

真正的遊戲,是從這裡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