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少爺,今天在學校是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嗎?”

 後視鏡裡,少年的表情有種細微的鬆弛,和平常似乎不太相同。

 司機在江家工作了很久,偶爾也忍不住感慨,這位少爺簡直是個完美的小孩,符合一切好孩子的框架――性情溫和沉靜,教養極佳,乖巧聽話,努力上進,一步也不踏錯。

 但身上的剋制感和這個年紀不免格格不入,有時會令人疑心,十數年如一日的活,是否也會有厭倦的時候?

 司機的話令江麓一怔,剛剛的事情不自覺又出現在眼前。

 從不循規蹈矩的人大概天生就克他。

 他猶豫一瞬,開口的聲音難得有些不自在:“差不多。”

 司機露出笑來:“是和合奏有關嗎?”

 江麓早晨特意告訴了他,會因為排練稍微晚些回家。

 和人扭打成一團搶“情書”,最後莫名其妙被商泊雲稱之為“老婆”,堪稱匪夷所思。

 事情的始末幼稚到不必詳說,至於那封所謂的情書,其實是孟楠演奏會的邀請函。

 他家中非要給他辦一個小型的演奏會,孟楠覺得難為情,又想要一個人替他壓一下場面。

 半路殺出的商泊雲頗為胡攪蠻纏,江麓連解釋的間隙都沒有。

 以及,他沒有向商泊雲解釋的動機和必要。

 江麓點點頭,默認了司機的猜測。

 不過――他看起來是開心的嗎?

 江麓不自覺蜷了蜷指尖,有些不適應因為商泊雲而起的情緒。

 邁巴赫往前開,路過附中旁的老居民區。

 “熊貓超市”的紅色招牌在暮色裡亮了起來,一隻圓滾滾的哈士奇趴在門口,汽車駛過,能匆匆瞥見超市後面欒樹橙碧的樹冠。

 商熊貓忽而爬了起來,樂顛顛地往前面走了幾步,然後被商泊雲抱到了懷裡。

 “等我啊?”

 商熊貓回以熱情的口水,又被商泊雲嫌棄地拿遠了些。

 院子裡,橘色的燈照著圓圓的石桌,商女士正把最後一道菜端上來,見商泊雲回來了,語帶嫌棄:“這麼大人了,還能摔跤?”

 白色的校服上黑一塊灰一塊,十七歲的人類商泊雲比商熊貓還埋汰。

 商泊雲不以為意,笑嘻嘻地將手去洗乾淨了。

 夜裡,秋蟲的鳴聲透過半開的窗,商熊貓懶散地伏在木地板上,疑惑商泊云為什麼既不寫作業也不去睡覺。

 商泊雲把草稿紙貼在了書桌後的白牆上,上面,和江麓有關的預設寫得密密麻麻。

 他撕了張新的草稿紙。

 一天結束,開始覆盤。

 “已知這兩天來,對江麓進行了如下試探:

 1.送花(ps:班費買的);

 2.非正式表白(ps:所以也沒人當真);

 3.友好的學習交流(ps:以郝豌作為交流媒介);

 4.打架。”

 商泊雲凝視著這兩個字,眉頭不自覺皺起,最後修改成了“偶然肢體接觸”。

 “分析:送花會得到江麓的道謝,非正式表白與學習交流可導致江麓耳朵發紅,但無明顯不悅。”

 商泊雲想了想,繼續寫。

 “無度詢問隱私及肢體接觸會引起江麓抗拒。”

 雖然情書的事情確實很令他在意,但商泊雲尚能客觀地反思一下自己。

 “由此可得――”十七歲的商狗子筆走龍蛇,“江麓,狀似溫和,內裡傲嬌,忌毫無邊界,宜順毛擼,徐徐圖之。”

 商熊貓直犯困,爪子扒拉了下商泊雲,提醒他應該要睡了。

 商泊雲乾脆把它放在了膝蓋上,商熊貓扭了幾下,舒舒服服地盤成了一團。

 “一覺醒來,估計夢就結束了。”

 商泊雲不自覺地輕拍著毛茸茸,看向草稿紙上得出來的新結論。

 這個夢彷彿是為了圓滿某種遺憾而產生的。

 二十六歲的商泊雲在喜歡上江麓後,開始想回頭去看一看以前的死對頭,可是記憶中卻沒有什麼能夠去看的細節。

 因此,儘管夢境中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潛意識構造而出,但它真實得令商泊雲產生了不捨。

 曾經橫眉冷對的人原來並不只有沉靜與傲慢兩種屬性,十七歲的江麓也會因為他的示好而害羞無措,所以一開始的針鋒相對其實本不必升級為曠日持久的戰役。

 在早就結束的高中時代的某個瞬間,如果商泊雲願意稍稍軟化態度,那麼分別之後的重逢,也許會存在另一種可能――並不需要從床伴的關係開始,然後一無所知的去試探。

 他把商熊貓放進了窩裡,這隻還沒長大的哈士奇又邁著短腿,不屈地跳到了床上。

 商泊雲看著它撒嬌賣萌的模樣,本打算無情拒絕,但轉念一想,一覺醒來就只能看到七十斤的商熊貓了,遂妥協,一人一狗一道裹緊了被子。

 “雖然很可惜。”睡意沉沉襲來時,商泊雲腦

海中又浮現出江麓通紅的耳朵尖,“不過,起碼醒來後可以問一問江麓,高中到底有沒有收到過男生的情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