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205章 失算

又過兩日,李惟儉信守承諾,果然帶著李紋、李綺這一對兒堂妹,並四個丫鬟去遊逛了一番。

知曉寡嬸家中貧寒,李惟儉偷偷給兩個堂妹採買了布匹、頭面兒、脂粉,他那嬸子最要臉面,送東西也就罷了,若送了銀錢,定會來尋李惟儉掰扯。

三個丫鬟各有所得,便是新來的碧桐都喜滋滋握著個鎏金的簪子傻樂——新主人雖是個人渣,但是真有錢啊!還是大順帝國的貴族男爵!

碧桐暗自轉動心思,大順是能納妾的,小妾生的孩子不算私生子,頂多算是庶子。若有機會做了新主人的妾室,那此生不就妥當了?

因是逛過這一日,碧桐雖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可伺候起來勤快了許多。李惟儉對此倒是一無所覺,他在老宅居停幾日,靜極思動,便想著趕忙去當塗走一遭。

賈芸留在了廣州辦理蔗務,吳海寧打發去了大如州,李惟儉身邊實在沒可用的人手,只得從李家借了僕役,去往金陵內府抽調人手。

僕役清早去的,不到辰時,跟著來了一位內府的協主事。見過禮後那協主事訴苦道:“李大人,實在不是下官推諉,奈何織造衙門前日就抽調了人手,如今金陵內府空虛,真真兒是抽調不出人手了!”

李惟儉樂了:“我不過抽調幾個匠人,這都沒有?”

那主事訕訕道:“李大人寬宥,真沒有。”頓了頓,這協主事生怕得罪了李惟儉,壓低聲音道:“李大人,這縣官不如現管啊。甄大人發了話,下官不敢不聽。要不李大人與甄大人言語一聲兒?”

李惟儉笑著頷首:“這倒不必了,辛苦張主事,既然金陵抽不出人手,本官去銅陵抽調也是一般。來人,代我送一送張主事。”

“啊?哦,不用不用,李大人,下官告退。”

那張主事滿腹心事告退而去。

李惟儉暗自琢磨著,這甄應嘉還真是小心眼,前頭方才駁了臉面,這會子就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等事宜不痛不癢的,李惟儉渾不在意。至於過後給李家使絆子……莫忘了大伯李守中可是國子監祭酒出身,在江南仕林可是響噹噹的清流。除非是甄應嘉活膩歪了,否則但凡招惹了李家,江南仕林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將甄家淹死!

略略思忖,李惟儉點了那辦事妥當的禁軍耿通來,遞過一張名帖,吩咐道:“耿兄弟代本官走一遭巡撫衙門,若巡撫在,就說本官未時登門拜訪。”

耿通領命而去,午時前回轉,報與李惟儉道:“大人,巡撫如今就在衙門裡,說到時必恭候大人到訪。”

李惟儉笑著頷首。那甄應嘉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內府抽不出人手?他李惟儉偌大的財神名號,又與巡撫王澍煥結了善緣,不會從巡撫衙門借人?

聽聞太上在位時甄家曾四次接駕,只怕也是因此才有底氣來尋自己不痛快吧?錯非時間緊,李惟儉還真想與甄應嘉鬥法一番。奈何時間實在太緊,且要不了幾年甄家就要倒黴。

罷了,回頭參他一本,上上眼藥就是了。

到得未時,李惟儉掐著時辰到得巡撫衙門。幕友客客氣氣將李惟儉引入內中,那巡撫王澍煥竟迎在二門前,可把李惟儉嚇了一跳!

李惟儉面上惶恐道:“景賢公如此禮敬,下官實在惶恐!”

巡撫王澍煥哈哈大笑:“本官非是來迎復生,而是代江南父老來迎財神啊。哈哈哈——”

李惟儉頓時哭笑不得道:“撫臺這話,下官實在不知如何接了。”

王澍煥笑著引李惟儉入內,邊行邊道:“復生不知,知曉復生落榻金陵,無數金陵士紳聞風而動。奈何李祭酒閉門謝客,士紳尋不著復生,只能來攪擾本官。復生在蘇州辦的水泥務,實在讓金陵父老眼熱。

復生落籍金陵,自是算金陵人士,這可不好厚此薄彼啊……啊?哈哈哈——”

李惟儉便道:“說來也巧,下官此番為的就是此事啊。”

“哦?好啊,咱們入內敘話。”

入得二堂裡,自有小吏奉上香茗,二人分賓主落座,李惟儉便思忖著說道:“撫臺,實不相瞞,下官有心要在當塗創辦鐵務。”

王澍煥眨眨眼,說道:“復生啊,這當塗可是歸屬安徽太平府啊。”

咦?金陵不是安徽省府嘛?這位撫臺大人的反應好生古怪——

李惟儉忙道:“回撫臺,下官要辦鐵務之地,名為馬鞍山,雖隸屬當塗,可真論起來,只怕距離金陵更近一些。”

“馬鞍山?”王澍煥細細回思,一旁的幕友趕忙湊上前低聲道:“撫臺,馬鞍山前宋時便有冶鐵,如今當地還以蘇鋼法鍊鋼。只是——”

頓了頓,那幕友說道:“馬鞍山鐵礦開採不易,且出鐵極低,另則周遭樹木砍伐一空。前明時就廢棄了,如今冶鐵都轉向了蕪湖。”

王澍煥沉吟著看向李惟儉,李惟儉心下一涼。這沒燃料好辦,周遭有煤炭啊,可鐵礦石品味低下,這就無解了。

因是李惟儉思量道:“下官聽聞馬鞍山周遭有煤炭……究竟如何,還要實地看過才知能不能辦鐵務。”

“唔——”王澍煥頷首道:“既如此,復生需什麼,江蘇上下鼎力支持就是。”頓了頓,又道:“復生怕是不知,蘇州知府莊有恭月餘光景修了三十里石塘!莊有恭還說,待梅雨前,崑山全境可修石塘八十里,能保今年崑山不受水患侵襲!復生所辦水泥務,於我江蘇父老可是天大的恩情。單隻衝這一點,復生但有所求,本撫無不應允。”

莊有恭是真拼啊,這才多少光景?也不知其發動了多少人去修石塘。

李惟儉拱手道:“下官此番便是來求撫臺,煩請撫臺抽調匠人隨下官走一趟馬鞍山,實地勘探一番,看看此地到底能不能辦鐵務。”

“好說好說。”

這金陵乃是江南重鎮,內府在此廣設機構,工部自然也是如此。王澍煥身為巡撫,只消吩咐一聲,哪個工部小吏敢駁了一省巡撫的顏面?

只喝茶的光景,便將此事定了下來。

只是王澍煥依舊不死心,說那西山島的水泥務實在遙遠,水泥運到江南各處,那運費怕是抵得上水泥出廠價了,因是期期艾艾問李惟儉能不能在江南多辦幾處水泥務。

李惟儉情知江蘇再無可能,也唯有西山島才有這般先天地利,至於浙江,他又不是萬能的,又哪裡知曉有無能辦水泥務的地方?

因是便道:“撫臺大人莫急,西山島只是開創,待其成熟自然就有了經驗,來日再有如西山島這般的寶地,如法炮製便是了。”

王澍煥沉吟著道:“本官自是知曉,只是時不我待啊……本官以為,僅憑內府一家,這水泥務一時半刻難以鋪展開來,而江南苦水患久矣……不知這地方上,能不能自行其是啊?”

明白了,這是眼熱西山水泥務,打算另立門戶啊。那水泥工藝並不繁複,以江南士紳的手段,收買幾個匠人還不輕而易舉?只怕這會子早就掌握配方了。

李惟儉豈會在意這一點蠅頭小利?水泥廣為流傳?好事兒啊,好歹能治江南水患。左右前頭已經將銀錢賺了,後頭一窩蜂辦水泥廠將水泥砸成白菜價,那與他李惟儉何干?

因是李惟儉笑道:“此事下官不好置喙……不過多辦些水泥務,料想對江南父老總是有好處的。撫臺大人不如上書一封,料想聖人必定應允。”

王澍煥聞言頓時心下熨帖,面前的少年既有天縱之才,又識情知趣。若守著水泥務一味阻攔,那些沒吃到肉的江南士紳,定會想出各種法子來讓西山水泥務辦不下去。

如今正好,李惟儉渾不在意,江南士紳要辦水泥務那就辦去,這水泥價錢便宜了,造福的還是江南父老。王澍煥心下暗忖,憑著這水泥務治理江南水患,他來年就能往上動一動。

當下自是賓主盡歡,王澍煥執意要留李惟儉吃了酒席,待酉時過了,這才將李惟儉送出巡撫衙門。

轉過天已是五月十八,巡撫親口吩咐,南京各處工部所屬廠子紛紛抽調人手,連那一哨禁軍,浩浩蕩蕩二百多號人,乘著三條官船,又有長江水師護送,朝著上游的馬鞍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