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兩面三刀



            門房裡,這日賈薔端坐門房裡等著王夫人吩咐。王夫人想的分明,這抄撿賴家之事總要自家人盯著方好。

奈何大房賈赦癱了,賈璉自承嗣之後每日貪花好色,極少再理庶務。便是此事賈璉出首領命,那王夫人也不想讓大房沾染了好處。

因是思來想去,早幾日便將賈薔籠絡了過來。

一則,賈薔本是寧府正派玄孫,雖被賈珍打發了出去獨住一院,可有寧府接濟著,這日子過得也逍遙。寧府一倒,賈薔的日子每況愈下,心中又怎能不恨賴家?

二則,賈薔此人行事穩妥,如今又沒了親長看顧著,只消分潤幾分好處,必為自己個兒臂助。

王夫人早幾日叫過賈薔籠絡一番,那賈薔果然感恩戴德。這日一早便有小廝來尋,只說請薔二爺到家中聽差。

賈薔這會子喝了兩盞茶,心下略略忐忑,本道此番不過是王夫人重新管家後,交代下幾樁採買事宜。可瞧著儀門外聚攏了幾十號攜槍帶棒的僕役,賈薔這會子也知事情只怕不妙了,暗忖莫非此番要尋哪個勳貴人家放對不成?

正思量間,忽有小廝來尋,說道:“薔二爺,太太吩咐了,那賴家貪鄙無狀、罪大惡極,太太請薔二爺領著小的們去將賴家抄撿了!”

“嗯?”賈薔略略蹙眉,隨即霍然起身,猙獰道:“你再說一遍!”

那小廝又說了一回,賈薔長長出了口氣,心下憋悶怨氣頓時化作豪氣鼓盪胸間,暗忖‘合該賴家倒了’,隨即長身而出,衝著幾個領頭兒的管事一揮手,喝道:“走!”

當下薔二爺領著百十號僕役自角門湧出,路上人等瞧見了無不遠遠避開,有那好事者還悄然綴在其後仔細觀量。

賴家距離榮國府不遠,不多時賈薔領著人便到了地方。

眼看高牆深院,賈薔心下更惱。他這寧府的正派玄孫才住了一進小院兒,偏賴家這等家奴卻住著三進大宅院,後頭竟還有個園子,這叫人情何以堪?

有那門子戰戰兢兢上前過問,還不待其發話,便被賈薔一腳踹翻在地,隨即一揮手:“給爺打進去!”

一眾豪奴紛紛呼喝應承,揮舞棍棒自那角門衝將進去,當面撞見人就打,只須臾光景,待那賈薔邁步入了角門,抬眼便見哼哼唧唧躺了七八個賴家奴僕。

早有奴僕往內宅通報,更有幾個婆子封死了儀門,任憑賈家豪奴如何來撞,死活就是不開。

也不用賈薔吩咐,早有奴僕人踩人翻過牆頭,嚇得內中丫鬟、婆子亂叫一聲四散而去,轉瞬開了儀門,賈薔當即領著一眾豪奴衝將進來。

忽而內中有一三十許白麵男子顫抖著迎出來,遙遙虛指喝道:“青天白日打破家門,爾等不怕王法嗎?”

賈薔眯眼掃量,王夫人的陪房鄭華湊過來道:“薔二爺,此人便是賴嬤嬤的孫子賴尚榮,如今不過是個監生。”頓了頓,又道:“不過此人一早就脫了籍,倒是不好處置。”

賈薔惡從心頭起,冷笑道:“奴才便是奴才,莫非脫了籍就不是了?這廝瞧著就是個忘本的,且讓他長長記性!”

鄭華應諾,揮手之際便有兩個小廝衝上前去,一個抬腳將那賴尚榮踹翻在地,另一個壓著賴尚榮半邊兒身子,左右開工噼噼啪啪將其抽成了個豬頭。

賈薔這會子鬱郁之氣漸去,只覺心下豪氣沖霄,竟理也不理那賴尚榮,邁步領著人手就往裡走。

進得內宅裡,略略掃量了正房陳設,賈薔頓時氣上心頭。邁步到得一幅畫前,賈薔道:“這梅花蕉葉圖不是寧府之物?怎地到了他家中?”

一旁隨著的鄭華道:“還能如何,必是私下裡偷了主子的物件。”

再往後頭花園而去,就見那花園雖不及大觀園,卻也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木,樓閣亭軒,也有好幾處驚人駭目的。

賈薔看得瞠目不已,道:“賴家不亡,天理難容啊!”

可憐他一個寧府正派玄孫如今還蝸居在後街小院兒,這奴才秧子卻華服美宅,上哪兒說理去?

當下賈薔轉悠一圈兒,待回返正房,隨行的薛家賬房便來報:“薔二爺,庫房點算清楚了,金、銀並銀票一萬有奇,另有外城鋪面十三,城外田土八百畝。”

“好好好!”賈薔氣急而笑。

眼見那賬房欲言又止,賈薔便道:“可是不妥?”

那賬房道:“只怕還有些出入,如今這些便是算上宅邸也對不上賬。”

賈薔只想著快意一番,將賴家抄撿個底朝天,又哪裡管對不對的上賬?因是便道:“散出人手四下找尋,說不得就有密室暗閣之類藏匿財貨之地。”

鄭華頓時一個激靈,趕忙吩咐下去。他隨行而來,等的就是賈薔這句話。那百十號賈家豪奴之所以士氣高昂,不就是擎等著抄撿時上下其手嗎?

如今得了賈薔吩咐,一眾人等無不雀躍不已,或四下打砸,或威逼宅中僕婦,更有甚者乾脆強拉了有姿容的丫鬟行那苟且之事。

一時間賴家宅中哭喊嘶吼,雞飛狗跳。賈薔雖不曾瞧見,可聽見響動便知不好,此人生性圓滑,又怎肯擔著這等罵名?

當即叫來鄭華吩咐道:“太太還在等著,我須得去與太太回話,此處暫且交給你看顧著……莫要讓下頭人鬧得太過了。”

鄭華心下更喜,拱手道:“二爺放心,有小的看顧著,定不會鬧出人命官司來。”

言盡於此,賈薔也懶得多管,當下尋了十來個不情不願的小廝,抬著財貨,會同幾個薛家賬房趾高氣揚往榮國府回返。

卻說這日衙門無事,李惟儉早早回返,方才到得家門前,遙遙便見賈薔領著人抬著財貨而來。

李惟儉乾脆也不急著進家門,站定馬車旁,待賈薔到得近前才笑著問道:“薔哥兒這是哪裡發財去了?”

賈薔瞧見李惟儉就發憷。早先隨著賈蓉招惹了李惟儉一回,轉頭就捱了一通好打;後頭賴尚文盜圖樣,寧府更是被連根拔起。

賈薔心思多,雖並無實證,可心下認定寧府之事與李惟儉脫不開干係。因是硬著頭皮慌忙躬身施禮道:“儉四叔,侄兒得了太太吩咐,此番是去賴家抄撿了。”

眨眼間,這位就低眉順眼,再沒了赳赳丈夫之氣。

李惟儉訝然道:“抄撿賴家?也是,這等悖主之奴,早該懲治了。你且先去與太太回話,我過會子就過去瞧瞧。”

賈薔如蒙大赦,又拱手一禮,緊忙領著人走了。

李惟儉進得內中,換了一身常服,轉頭便自會芳園進了大觀園。過清堂茅舍,方才到得沁芳閘橋上,遙遙便聽得有落水聲自北面傳來。李惟儉駐足扭頭觀量,便見對面凹晶溪館裡站著兩人,卻是寶姐姐與其丫鬟鶯兒。

那邊廂的寶釵瞥見李惟儉,慌忙屈身一福,李惟儉笑著略略頷首,思量了一番,下得橋來轉頭便奔著凹晶溪館而來。

那寶釵也不停留,徑直往南而來,二人倒是在綴錦閣前碰了個對向。

寶姐姐嫻靜道:“儉四哥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

李惟儉笑道:“家事、國事,今兒方才得了空。聽聞薛妹妹前幾日為那流言蜚語所中傷,秋芳與寶琴都氣惱不已,仔細檢索家中,雖不曾拿了那多嘴的,卻也將兩個手腳不乾淨的婆子趕了出去。”

寶釵聞言便道:“儉四哥行事嚴謹,料想家風也是如此。且傅姐姐素來周全,定不會容那亂嚼舌的在家中多留。”

李惟儉點點頭,抬手一邀,二人便往沁芳亭而去。李惟儉道:“方才回來瞧見薔哥兒領著人氣勢洶洶而歸,問了才知是抄撿賴家。果然還得是太太當家,二嫂子當家時可不敢鬧出這般動靜來。”

寶釵只道:“姨娘拿的主意,先前倒是沒怎麼聽見風聲。儉四哥只是為此而來?”

李惟儉道:“也是有些時日沒瞧老太太了,只怕再晚幾日定要遭老太太埋怨。”頓了頓,李惟儉又道:“這幾天一早一晚上了霜,妹妹怎地這會子來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