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九十一章 鬧翻



            榮慶堂裡亂了好半晌,鳳姐並鴛鴦扶了賈母坐下,好半晌老太太方才緩過來,緊忙過問賈赦是怎麼沒的。

那邢夫人先是瞟了鳳姐一眼,這才支支吾吾說將起來。卻只道方才賈璉送過長史便急急往東院回話,說是王府長史拿了借據上門,連本帶利索要兩萬四千兩銀錢。

大老爺賈赦聽過一句,頓時氣得瞠目,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

邢夫人這會子沒說實話,實則待賈璉說過,賈赦與邢夫人當即便知那借據乃是當日寫給李惟儉的。

賈赦與邢夫人正謀著與李惟儉緩和一番,回頭兒再將迎春賣一回,不想沒幾日就遭了報應!

兩萬四千兩啊,那忠順王府咄咄逼人,新仇舊恨算在一處,又哪裡肯善罷甘休?

賈赦只覺怒氣直衝天靈蓋,栽歪著起身嘰裡咕嚕叫罵不已,卻被賈璉嗆聲了兩句。

賈赦正是怒火滔天之時,頓時將火氣撒在了賈璉身上。當下叫人拿了門栓來要追打賈璉,脾氣見漲的賈璉雖不敢還手,卻也將賈赦推在一旁。

不想就是這一推,大老爺腳底拌蒜仰面栽倒,後腦海正好撞在椅子角上,雖不見血跡,卻立時間一命嗚呼。

賈璉當即唬得慌了神,跪地連連叩首,只求邢夫人莫將內中情形說出去,往後定然仔細孝順。

那邢夫人自有心思,所謂人死如燈滅,這活著的人還須得為往後考慮。大老爺賈赦這一去,大房只餘下賈璉、賈琮這兄弟二人。賈琮年歲小不說,還是個庶出的,素來與邢夫人不親近。

若賈璉弒父之事傳揚出去,榮國府沒了臉子是小,惹得聖人降下怒火,生生奪了爵位,那邢夫人哪兒還有榮華富貴可享?

因是略略拿捏了一番,邢夫人半推半就的應承下來,又叫過心腹仔細布置了,這才趕忙往榮慶堂來報喪。

賈母聽邢夫人說過,頓時抹著眼淚氣惱道:“你們關起門來自己個兒過日子,一應開銷都是公中出的,俸祿由著你們花銷還不夠?哪裡還要欠下外頭銀子?”

邢夫人訕訕道:“老太太也知,大老爺素喜扇面,之前又沉迷股子,這銀錢也是因著股子虧了,方才問儉哥兒借的。”

賈母頓時納罕道:“既是問儉哥兒借的,如何又到了忠順王府長史手中?”

邢夫人心下自覺與李惟儉再無緩和,因是哭道:“還能如何?上回叫了儉哥兒商議二姑娘的事兒,他既不能娶了,還不許咱們家嫁了去?大老爺與他好生說道理,不料那儉哥兒就惱了。那借據……定是儉哥兒弄的鬼!”

賈母這會子心下哀傷,卻並無糊塗。心下暗忖,當初那八千兩銀子鬧得風風雨雨,府中人盡皆知,都知道那銀錢算作聘禮了。如今大房兩口子紅口白牙就要將迎春嫁與那孫紹祖,卻一絲一毫不提那八千兩銀子的事兒,也無怪李惟儉惱了。

一旁的王夫人蹙眉不已,心下暗忖,這大房的虧空,說不得又要自公中出。她本道攢一攢便將薛家的銀錢還上,如今看來此念怕是要落空。

只是那忠順王府本就與賈家有仇,此番又是一副敲骨吸髓的架勢,本金不過八千兩,卻生生要去兩倍本金的利息來,這讓王夫人如何甘願?

想那儉哥兒雖暗地裡手段多,面上卻是個和緩的,此事若鬧將起來,左右也是李惟儉與邢夫人之間的糾葛,鬧一鬧說不得那儉哥兒不要了銀子,只一門心思對付大房呢?

因是王夫人開口幫襯道:“這儉哥兒也是,為了些許銀子,竟把大老爺生生逼死了。”

此言一出,莫說是賈母,便是那哭哭啼啼的邢夫人都為之一怔。

偏在此時,外頭聽著雲板響動,三春、黛玉、湘雲等齊齊到來,聽得王夫人此言,三春齊齊蹙眉,卻因著王夫人是長輩不好駁斥;黛玉氣得不輕,話到嘴邊兒眼看就要開口,卻生生被紫鵑扯住。

唯獨湘雲是個沒顧慮的,雖不知前因,可此言涉及儉四哥——那可是她來日的夫君,湘雲又怎能讓人憑空汙了儉四哥清名?

因是小姑娘蹙眉便道:“太太這話好沒道理,大老爺一早兒就中風兩回了,有個短長也是尋常,怎地就賴到儉四哥頭上了?”

王夫人瞥了湘雲一眼道:“雲丫頭才來,不知內中情由。錯非儉哥兒將那八千兩的借據給了忠順王府,又怎會有今日之事?”

湘雲因不知內情,此時便是想要強辯也尋不到由頭,不由得一時心下大急。正當此時,卻聽賈母身邊兒的鴛鴦開口道:“這內情如何,太太又如何知道的?大老爺素來揮霍無度,誰知那借據到底是不是儉四爺的?”

“這——”王夫人一時噎住,當即捻動佛珠閉口不言。心下卻極為憋悶,不料自己個兒前腳促成了鴛鴦的好事兒,轉頭鴛鴦便開始護著湘雲與那李惟儉了。這女兒家果然天生外向!

鴛鴦說罷,與湘雲對視一眼,隨即一門心思扶著賈母。湘雲眨眨眼,心下雖懵懂,卻也感知到了鴛鴦的好意。不由得暗忖,姑祖母的話果然有道理,有鴛鴦這般周到的人在身邊兒幫襯著,果然大有助益。因是那心中原本些許間隙也逐漸彌合了,這會子只覺的鴛鴦千好萬好。

賈母此時哭道:“這會子就莫說那些有的沒的了,總要……總要先發送了赦兒再說,嗚嗚嗚——”

老太太悲切不已,當下鴛鴦等一通勸說,先行將賈母扶進房裡。王夫人掌總,頭一個便點了王熙鳳的將,命其主持賈赦喪事。

王熙鳳為賈赦兒媳,這一遭本就躲不過去,因是爽快應下。

當下鳳姐打發人將那壽衣、壽被、壽材一併取了來,因早就思忖著賈赦時日無多,是以這些物件兒一早兒就置備下了。

當即為其換過壽衣,蓋了壽被,又挪到壽材裡。下人四下掛白凌,內外懸掛白燈籠,又開了庫房取麻布做孝衣。

賈璉雖留在東院,人卻渾渾噩噩,鳳姐說一嘴動彈一下,好似丟了魂兒一般。鳳姐心下納罕,抽空子將賈璉扯到一旁,問道:“這會子正要你迎來送往,大老爺中風兩回,今日情形早有預料,你這會子發的哪門子癔症?趁著親朋故舊沒來,還不趕快往衙門跑一趟?”

賈璉激靈一下醒過神來,事涉襲爵可含糊不得,因是趕忙頷首連連,道:“是了,我這就帶人往驗封司報喪。”

吏部驗封司掌封爵、世職、恩蔭、難廕、請封、捐封等事務,賈赦身為一等將軍,死後須得先行往驗封司報備了,待其查驗無誤了,方可行襲爵之事。

賈璉匆匆而去,鳳姐兒心下愈發狐疑,乾脆叫過來個小廝,威嚇一番,那小廝不過十二三年紀,哪裡禁得住鳳姐兒威嚇?且方才情形只怕也瞞不住,因是便吐了口:“二奶奶,小的方才瞧見大老爺起身追打二爺,二爺氣不過推了一把。結果……結果大老爺一頭撞在了椅子角上。”

“啊?”王熙鳳唬了一跳!

無怪賈璉失魂落魄,原來竟有這等隱秘!鳳姐頓時面色發白,一則是嚇得,二則是氣得。

這事兒若傳揚出去,往大了說就是弒父!莫說是襲爵了,只怕賈璉都要被刑部拘拿了去問罪;至於氣惱,則是因著那賈璉實在不成樣子!

這般大的事兒,且讓上下人等都瞧見了,這會子不知趕快尋法子遮掩,反倒自己個兒在那兒後怕……後怕又有何用?

真真兒是爛泥扶不上牆!

王熙鳳深吸一口氣,兇厲盯著那小廝道:“我且問你,方才情形都有誰瞧見了?”

那小廝道:“就小的與興兒,太太身邊兒還有兩個丫鬟,一個婆子。”

王熙鳳便壓低聲音恐嚇道:“往後把你這張嘴閉嚴實了,免得給自己個兒招災惹禍!”

小廝嚇得唯唯諾諾,王熙鳳轉頭就叫了心腹,叫其趕忙將那小廝與興兒看管起來。轉頭又去尋邢夫人,婆媳二人言說一番,那邢夫人也知內中利害,當即道:“那兩個丫鬟也就罷了,婆子是我陪房王善保家的,為人最是忠厚,斷不會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