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302章 紅粉嬌娃

 聽鳳姐兒說完,一眾金釵都笑,湘雲就道:“這句雖粗,不見底下的,這正是會作詩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與後人。就是這句為首,咱們且記下,待往後好續下。”

 偏寶釵此時道:“雲丫頭白高興了,過會子我們去得了,你怕是去不了呢。”

 湘雲眨眨眼,頓時恍然,旋即癟起嘴來。如今待字閨中,不好往夫家走動,可不就去不成?

 眼見湘雲臉上掛著鬱郁,三姑娘探春便道:“我們如今倒是能去做客,往後說不得雲丫頭就常住隔壁了,少去個一回兩回的又算得了什麼?”

 湘雲被打趣的頓時紅了臉兒,與探春鬧了好一番才罷休。

 吵吵嚷嚷,鳳姐兒眼見著睏乏,黛玉便笑道:“鳳姐姐這會子正燒著呢,最怕吵嚷,我看咱們還是散了吧。”

 當下一眾金釵自鳳姐兒院兒出來,進得大觀園各自去裝扮。因著二姑娘迎春還在東院兒,探春便與邢岫煙走在一處。

 探春心思細膩,偷眼觀量,便見邢岫煙換了一身兒銀鼠皮外氅,身上卻再無旁的點綴。因是過了蜂腰橋便與其道:“邢姐姐過會子可還要換衣裳?”

 邢岫煙笑著搖頭。

 探春便道:“那來我的秋爽齋可好?我正犯愁不知明兒穿什麼好呢。”

 “好啊。”邢岫煙應下,隨著探春去了秋爽齋。

 探春果然選了幾樣衣裳讓邢岫煙幫著選,邢岫煙幫探春選過,探春便自梳妝檯裡尋了個物件兒,笑著塞給邢岫煙道:“總不好平白勞煩邢姐姐,這玉佩與你這衣裳極配,我看不如送與你。”

 邢岫煙趕忙起身推拒,探春就道:“又不是什麼好物件兒,邢姐姐又何必推脫?”

 說著探春又為其繫上,扯著其到鏡子前道:“瞧瞧,這下更好看了。”

 邢岫煙如何不知,探春這是趁機送自己妝點的物件兒?她心下感念,略略掃量,便見點心匣子裡只餘下幾枚糕點。

 邢岫煙便笑道:“我自己個兒私下做了些梅花糕、海棠糕,過會子也送來讓三姐姐嚐嚐。”

 她雖比探春大一些,卻因著出身只管園子裡的姑娘都叫姐姐。

 探春也笑著應下,二人又說過一會子話,邢岫煙這才告辭而去。出得秋爽齋來,迎面便撞見了往薛姨媽處去的寶釵。

 二人半路遇見,一併過了蜂腰橋停步敘話。

 寶釵掃量一眼,眼看邢岫煙外頭雖罩著大衣裳,內裡卻只是夾衣,因是便蹙眉問道:“這天愈發的冷了,你怎麼還穿著夾的了?”

 岫煙見問,低頭不答。寶釵便知道又有了緣故,因又笑問道:“上個月月錢不是方才放過?”

 鳳姐兒管家時,因著自己個兒不差錢也不用往外放銀子,是以都是月初放月例;到了王夫人管家,這銀子放在外頭別有用處,時而拖到月中,時而會拖到月底。

 岫煙道:“不相干的。因姑媽打發人和我說,一個月用不了二兩銀子,叫我省一兩給爹媽送出去,要使什麼,橫豎有二姐姐的東西,能著些兒搭著就使了。

 姐姐想,二姐姐也是個老實人,也不大留心。我使她的東西,她雖不說什麼,她那些媽媽、丫頭,哪一個是省事的,哪一個是嘴裡不尖的?

 我雖在那屋裡,卻不敢很使她們,過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些錢來給他們打酒買點心吃才好。因此,一月二兩銀子還不夠使,如今又去了一兩。前兒我悄悄的把綿衣服叫人當了幾吊錢盤纏。”

 寶釵聽了,不免心下憐憫,愁眉嘆道:“總這般也不是個法子……依我說,你如今也到了歲數,不若早早尋個婆家。

 等我和媽再商議,有人欺負你,你只管耐些煩兒,千萬別自己熬煎出病來。不如把那一兩銀子明兒也索性給了他們,倒都歇心。你以後也不用白給那些人東西吃,她們尖刺讓他們去尖刺,心下聽不過了,乾脆自己個兒走開。倘若短了什麼,伱別存那小家兒女氣,只管找我去。便是你怕人閒話,只管打發小丫頭悄悄的和我說去就是了。”

 岫煙面上羞紅,低頭答應了。心下不禁暗歎一聲,此時結親講究門當戶對,她家不過是小門小戶,又哪裡去尋一門妥帖婚事?

 心下不禁想起蘇州時比鄰而居的李惟儉來,旋即又暗自搖頭。如今人家貴為一等伯,勢力人家女兒上趕著給人家做妾都不好,自己這寒門小戶又如何攀扯的上?只怕當日種種,不過是存心逗弄吧?

 寶釵又指她裙上一個碧玉佩,問道:“這是誰給你的?”

 岫煙回神忙道:“這是三姐姐給的。”

 寶釵點頭笑道:“她見人人皆有,獨你一個沒有,怕人笑話,故此送你一個。這是他聰明細緻之處。但還有一句話,你也要知道:這些妝飾原出於大官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閒妝?然七八年之前,我也是這樣來著,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咱們如今比不得她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為主,不必比她們才是。”

 岫煙笑道:“姐姐既這樣說,我回去摘了就是了。”

 寶釵忙笑道:“你也太聽說了。這是她好意送你,你不佩著,她豈不疑心。我不過是偶然提到這裡,以後知道就是了。”

 岫煙忙又答應,又問:“姐姐此時哪裡去?”

 寶釵道:“我到媽媽處。你且回去把那當票叫丫頭送來,我那裡悄悄的取出來,晚上再悄悄的送給你去,早晚好穿,不然風扇了事大。但不知當在哪裡了?”

 岫煙道:“叫作‘恆舒典’,是鼓樓西大街的。”

 寶釵笑道:“這卻巧了!”心下不由暗忖,這邢岫煙性子溫厚穩重,懂得處世,又淡定自然,只可惜家世寒微了些,加之哥哥薛蟠又早娶了夏金桂,不然倒是個好嫂子。轉念一想,如今薛蝌隨著儉四哥也做了官,說不得來日也有個前程。

 且前一回險些就要與媽媽翻了臉,何不撮合二人一番,一來送個人情,二來也與二房緩和一番?

 想明此節,寶釵愈發篤定這主意極好。

 面前岫煙聽說,便知是她家的本錢,也不覺紅了臉,一笑,二人便各自走開。

 岫煙進得綴錦樓裡,便見小丫鬟篆兒與良兒正苦著臉一併發愁。篆兒自是隨著邢岫煙自蘇州來的,那良兒卻是賈母眼見她只一個使喚丫鬟,便又打發來的。

 見得邢岫煙回來,良兒起身忙旁的活計,篆兒便扯著邢岫煙道:“姐姐,方才那刁婆子又要說怪話,話裡話外又要姑娘買酒買肉!”

 邢岫煙嘆息一聲,道:“可說旁的了?”

 篆兒搖頭道:“那婆子只說二姑娘的脂粉也是有數的,不好多用了。”

 邢岫煙咬牙道:“過會子你去街上買一些就是了,我不用二姐姐的就是。”

 篆兒發愁道:“往常司棋姐姐在時,雖也說尖酸話兒,可卻從不在意姑娘用什麼。如今司棋姐姐一走,那些丫鬟、婆子一個個都成了討債的。”頓了頓,又道:“姐姐,李伯爺可是欠著咱們人情呢,姐姐為何不去求李伯爺?”

 邢岫煙正色道:“不過是些許吃食,哪裡就算人情了?且先前人家也用東西換了的。李伯爺不過隨口一說,偏你當了真。”

 篆兒不肯死心,將邢岫煙扯到床邊道:“不是啊,我看李伯爺說話時極認真的。要我說,姐姐也該與李伯爺常往來著,不好每回伯爺一來姐姐就往後躲。分明是他欠下姐姐的,怎地反倒是像姐姐欠了他的?

 我看那李伯爺也是個貪花好色的,昨兒我瞧那香菱,還有先前的晴雯,都是一等一的顏色。說不定李伯爺就——”

 “住口!”邢岫煙頓時惱了,教訓道:“再渾說我就趕你回蘇州!”

 篆兒頓時面上訕訕,癟著嘴道:“不說就不說。”

 邢岫煙道:“我人雖窮,卻也不是攀附權勢的,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平白將我說成了那勢利眼。”

 篆兒面上唯唯,心下不以為然。清高?清高又有何用?過日子還不是要柴米油鹽?不信看看這園子裡,沒了銀錢使喚,誰拿正眼瞧過她們主僕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