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華 作品

141 悽慘身世

  阿亞目光中躲閃的意味更加濃烈。

  其實鄭海珠也思量過,阿亞選擇從旅順上岸,走陸路往鴨綠江去,是不是因為上頭那夥水手心善、容易賄賂些。

  但,且不說旅順到朝鮮的陸路,比海路又慢又危險,關鍵是,直覺令她相信,眼前這孤苦卻有一身馭馬本事的孕婦,不那麼簡單。

  審問時,先從出處上詐一下,或許能給對方心理上的壓力。

  阿亞陷入沉默時,穆棗花在外頭敲門板。

  鄭海珠接過小米粥,示意穆棗花先去甲板,然後攬過面色蒼白的阿亞,把碗湊到她的唇邊,讓她緩緩地喝著。

  “阿亞,你昨天救過我,這是份恩情。但我報恩,也得報得明明白白。你喝完這粥,與我說實話。”

  氤氳的熱氣裡,鄭海珠感到臂彎裡的身體,漸漸沉下來,松馳了幾分。

  溫暖而清澹的小米粥,沒有讓阿亞再次嘔吐。

  阿亞吞嚥幾次,覺得順熘,便不再掩飾饑饉之態,從鄭海珠手中捧過粗陶大碗,咕都都把熱粥喝完,又伸出舌頭舔乾淨碗底,才緩緩探身,將空碗放在艙門前。

  她轉過來,脫去襖子。

  襖子仍是昨天她力挽驚馬時那件破敗不堪的單衣,鄭海珠送她的松江棉衣,定是被劉家人拿走了。

  鄭海珠方才見到她的衣著,並未奇怪,但接下來,當阿亞繼續脫掉裡頭同樣又髒又硬的麻布小衣時,鄭海珠幾乎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慘象,嚇得驚叫起來。

  阿亞的胸部,沒有乳房。

  是的,再老、再弱、再病餒不堪的成年女子,也應該有的乳房,阿亞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胸口兩窪已經收成瘢痕的傷口,許多條蚯引似歪歪扭扭的褐紅色線條或者肉疙瘩,高高低低、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

  觸目驚心的畫面,宣告這具肌體在生理上已不會再有潰爛之虞的同時,也以最真實的殘酷,刺激著目睹者。

  鄭海珠由驚轉怒,沉聲問道:“是劉家兩口子乾的?”

  阿亞搖搖頭,掩上衣襟,那對狹長的但沒有兇戾之相的眼睛,定定地望著鄭海珠。

  須臾,她終於又開口,所說的漢語竟不再生澀彆扭了。

  “鄭東家,我真名就叫阿亞,但我的確不是李朝人。我娘是遼東開原的漢人,我爹……我爹是葉赫部的女真人。爹爹家世代養馬、販馬,爹爹跟著家裡人去大明的馬市時,認識了我娘,我娘就跟他回了葉赫部。後來,建州部打來了,裡頭一個牛錄的頭領要欺負我娘,我爹和他拼命,那個頭領就把我爹孃都殺了,把我分給了一個手下做包衣。那年我剛十歲。五年後,建州人的媳婦看我長大了,就把我胸前,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