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品

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為首?

  張居正是個循吏,他剛進文淵閣,就看到了中書舍人抱了一大堆的奏疏進了文淵閣內,這些奏疏,都是搭救雒遵、景嵩、韓必顯的奏疏。

  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大明的科道言官們反應過來了,三個言官彈劾一部大臣,遭削官身回籍閒住,大明科道言官們不搭救才是奇怪。

  張居正打開了這些奏疏,思考了良久,並未下筆,而是每一封奏疏上,都貼上了一張空白的浮票。

  他不太方便說話,譚綸是他張居正的人,處置雒遵、景嵩、韓必顯是陛下的決定。

  空白浮票,其實是他知道如何解決,但是他不能說。

  科道言官要搭救被削了官身,回籍閒住的雒遵、景嵩、韓必顯。

  言官們上的奏疏,很快就流轉到了司禮監內,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們,對這些奏疏,統統畫了叉號,這是陛下第一次對外廷官員做出了處置,作為司禮監的太監們,守護皇權,就是太監們的天職!

  這些奏疏最後流轉到了乾清宮內被李太后看到的時候,小皇帝正在咬牙扎著馬步。

  站樁是一件很累很累的活兒。

  李太后看著幾份奏疏看了許久,這是大明的糾錯機制在發揮作用,大明皇帝的決定,科道言官有權發言議論,而且這些奏疏說的很有道理,讓李太后有些猶豫不決。

  御史王時舉說:大臣腹心也應當保護,以培國家之元氣;言官耳目也亦當愛惜,以伸國家之正氣。

  大臣作為國家心腹,需要保護,這是國家的元氣,但是科道言官們是皇帝的耳目,就不應該愛惜了嗎?培養國家正氣了嗎?

  今天信任大臣,而挫敗言官,是輕耳目之臣,讓腹心大臣安心,難道陛下只要元氣,不要正氣了嗎?

  如此做,恐怕朝中處世圓滑、阿諛奉承之流會越來越多,直言不諱、仗義執言之人會變少。

  正氣之士會三緘其口,忠臣捲舌不言,真的對國家有利嗎?

  謂曰:恐從此脂韋之習勝,骨鯁之氣消。正士杜口、忠臣結舌,豈社稷之利?

  脂韋:油脂和肌膚。骨鯁:骨氣和氣節。

  給事中賈三近說:部臣國之股肱,言官國之耳目,耳目之官職司糾正,平日餋其剛直之氣,寬其觸冒之罰。

  大臣是國家的肱骨,言官是國家的耳目,耳目之官的本質工作就是彈劾,平日裡朝廷養著科道言官就是為了養言官們的剛正直諫不畏強權之氣,做自己的本質工作,還要被削官身回籍閒住?實在是太冤枉了,應當寬恕他們進言的責罰。

  只有這樣,以後科道言官遇到事才不會躲避畏懼,今天若是以彈劾大臣為由降罪,怕是讓諫臣們喪氣,以後就不敢開口說話了。

  如果以後國家有了關乎於江山社稷的大事,朝廷有了大奸大惡之徒,誰還敢忠言上諫,來正朝綱,朗風氣呢?

  謂曰:他日雖國家有大利害、朝廷有大奸邪,誰肯進逆耳之規,以速取罪戾。

  這樣的奏疏,李太后手邊有十幾封,都是在為三個言官求情。

  清流之議,不做處置,他們還會連章上奏;皇帝還是不聽,他們就會在文華殿、奉天殿對著皇帝喋喋不休;皇帝還是不聽,他們就會到承天門前跪在地上,請命皇帝,皇帝不答應就不起來;皇帝還是不聽,他們就會絕食、撞柱,餓死自己也要直言上諫。

  打著忠君體國的名義,做的卻沒有一件忠君體國的事兒。

  清流、科道言官,極為難纏,這也是為何嘉靖、隆慶都躲在後宮裡不出來見朝臣的原因,和他們打嘴仗,打不打,都是皇帝輸。

  馮保看著那幾封科道言官的奏疏,開口說道:“這些個清議,著實是顛倒是非。”

  “陛下說的非常明白,處置三個言官,不是因為他們彈劾大司馬,而是因為他們在行族黨排除異己,而且是不贏絕對不罷休,如果不做處置,他們豈不是還要繼續連章彈劾?譚綸是個君子,他們就是欺負君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