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品

第九十七章 朕,尚節儉!


                 自從經歷了之前的從國帑支取四千兩銀子的反覆之後,大明的李太后也算是對小皇帝頗為安心了,既然元輔說要皇帝見見外官、見見縣丞、耆老百姓,那就見見好了。

  又不是十歲看老一看就不成器的孩子,有什麼不能見的?

  過年了,大明的各個級別的官員,都能見到皇帝,也算是皇威的彰顯,哪怕它只是一個初升的太陽。

  朱翊鈞藉著張居正講筵,把公與私的定義和國帑內帑斷舍離的發展過程,詳細的解釋了一遍。

  月港的市舶司抽分,所有抽分所得是五五分成,這和其他稅賦的分賬方式是不同的,大明其他稅賦的分賬大抵保持在三七開的分成法,就是內帑三,國帑七。

  這是當年,為了讓開海事能夠持續得到皇帝的支持,譚綸、許孚遠、涂澤民、殷正茂也是‘賄政’隆慶皇帝,制度性的賄賂皇帝,以求獲得皇帝支持開海,當然換成大明的敘事風格,譚綸等一眾開海派,那是表達自己的恭順之心。

  朱翊鈞穿的比較單薄,握著長棍,全神貫注的盯著駱思恭,他在跟駱思恭對練長棍,他們倆都是練得俞大猷的劍經短兵長用的棍法,俞大猷的棍法非常兇猛剛烈,講究一個:勢猶如圓石轉於萬仞之山,再無住歇。

  只要被拿到了一點點優勢,之後的攻伐就是連綿不絕,源源不斷,如同狂風驟雨一般的砸過去,直到把對方徹底打死。

  駱思恭在長期的對練過程中,越來越謹慎,因為他面前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在武道一途上,始終玩的都是四個字,陰險狡詐。

  在駱思恭的眼裡,小皇帝陛下根本就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盤踞時防守密不透風,進攻時,如大河奔流,一瀉千里,勢不可擋。

  來了!

  駱思恭屏氣凝神的看到了小皇帝的肩膀動了,這是進攻的信號,很快一記勢大力沉的橫掃向著他的胸腹掃了過來,駱思恭立刻立棍格擋,格擋之後,立刻轉身、挑棍上肩、提右膝踏右腿,松左手,向前撩棍而出,打向了小皇帝的襠部。

  這一擊又快又狠!

  在武功房看小皇帝習武的陳太后和李太后,那心一下子就被吊起來了!雖然說皇帝下了嚴旨,不能留手,不得藏私,必須要全力以赴,但是那種地方,也可以用這麼大力氣打過去的嗎?

  朱翊鈞反應極為迅速的擋住了這一擊撩陰棍。

  不等駱思恭收棍後退,朱翊鈞左腳踏出,成弓步,端起棍就是一個直刺,直奔駱思恭的中盆,也是奔著下三路就去了。

  駱思恭心呼不妙直呼上當!根本沒有破綻,小皇帝故意露出破綻,引他進攻!他急忙拖棍向後,躲開了這一擊直刺,但為時已晚,已經被小皇帝拿到了破綻。

  朱翊鈞收腿,左手鬆握、右手向後向上提拉收棍後,立刻左腳左前閃步,右腳擦地弓步,腰腹發力向前旋推,手中長棍劃過了一道弧線向右前用力的點去,縮身藏頭,一擊摘心挖眉的連招,連點帶挑,直奔駱思恭的胸、面而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如同毒蛇吐信一樣探出!

  駱思恭接住了第一招,沒接住第二招,直愣愣的看著近在眼前還在晃動的棍頭,頭皮一陣發麻,只要往前再送一點,立刻就能點碎他的眉心骨,當場斃命。

  朱翊鈞收棍,氣急敗壞的說道:“你不講武德,居然用撩陰棍!”

  駱思恭想起直刺自己中盆的那一擊,角度刁鑽,小皇帝你沒有奔著下三路而去嗎!大家都一樣不講武德!

  “臣有罪。”駱思恭擦了擦額頭的汗,再次架棍,接著對練。

  駱思恭今天一直輸,一次都沒贏過,搞得駱思恭人都傻了,平日裡勝負還能四六開,他四皇帝六,今天直接就是零十開了,他零,小皇帝十!

  “不打了,不打了。”駱思恭選擇了投降認輸,自己單方面捱打的對練,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他打又打不過,還不能罵人,只能窩了一肚子的火,手中便越沒了章法。

  “你看伱,你又急。”朱翊鈞收好了長棍,笑著說道:“咱告訴你,你為啥一直輸。”

  朱翊鈞分析了自己對俞家棍法的習武心得,他叫來了緹帥朱希孝說道:“這俞家棍法,想練好,似乎必須先練好這連環步,就是粘連絞織,左右腳互為子母,劍經說,要逢進必跟,逢跟必進,連綿不絕,配合棍法才能使用。”

  “咱用這連環步,擰腰切胯合膝,就像這樣。”

  朱翊鈞展現了一下子自己的腳下的步法,連環步的一些動作要領,這都是他捱打挨出來的,駱思恭沒有一點恭順之心,打起人來,就跟個瘋子一樣,根本不留手,為了能贏駱思恭,朱翊鈞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最終把這連環步給練成了。

  “陛下,腰胯腿膝肩肘臂腕棍貫通一氣,棍勢樸實不崇花招、動作迅猛變化敏捷、快慢相間攻守有度,棍走風響兩腳生煙,身腰輾轉快如電,形無定招勢如虹,臣為陛下賀。”朱希孝看完了小皇帝的步伐,頗為認可的俯首說道。

  小皇帝是下了功夫去鑽研的,而且也有自己的思考和經驗總結,這棍法已經趨於熟練,接下來都是經驗了。

  棍一拿一戳,其實就是長兵的精髓,練好了棍,就能練好其他的長兵。

  這不是說小皇帝不用練了,只是說小皇帝的棍法已經入了門,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棍,是要練一輩子的。

  “也是為難緹帥了,想這麼多詞兒,不會拍馬屁,就不用絞盡腦汁的想這些詞兒了。”朱翊鈞聽到朱希孝拍馬屁,也只是樂,朱希孝不擅長這些詞,一聽就是背書。

  朱翊鈞和駱思恭好生交流了一番這步法的運用,長期站樁的效果越來越明顯,下盤不穩,一切都是虛的,下盤不穩,整個人都不穩,對練的時候,不把自己給絆倒了,那就是祖宗保佑。

  朱翊鈞總覺得這天下武功,都是站樁,無論是騎射、步射、短兵、長兵,不談下盤,只談招數,都是虛偽之事。

  朱翊鈞這下盤,極其紮實,所以始終壓著駱思恭打。

  萬曆元年十二月下旬,小皇帝開始忙碌了起來,各種祭祀活動需要他出席,本來這些祭祀都是由成國公朱希孝代勞,但是朱希孝已經走了,禮部議讓英國公代勞祭祀,這也是從弘治年間留下的習慣。

  張居正不同意,廷臣也不太同意,天下大事,唯祀唯戎,這祭祀之事,還是讓小皇帝親自出馬比較好,哪怕是過幾年,小皇帝長大了,親政了,局勢完全穩定了下來,再由武勳代勞也不遲。

  廷臣們議論紛紛,小皇帝取了張居正的主意,親事親為,這本就是皇帝的工作內容,讓別人代勞,乾脆這皇帝讓別人當算了。

  忙忙碌碌中,一條四川的消息,傳回了京師,人心振奮,奔走相告,四川總兵官劉顯父子率領十四萬大軍,蕩平了都掌蠻,西南夷都掌蠻被徹底消滅。

  西南夷都掌蠻,就是僰人,大明和西南夷都掌蠻的恩怨情仇,要從洪武六年說起。

  洪武六年,太祖高皇帝說西南夷來歸者,即用原官授之,這也是歷代的做法,這些世襲的土官,在當地個個都是土皇帝。

  很快,以都掌蠻為首的西南夷攻破州縣,高、珙、筠連、慶符等縣,太祖高皇帝派兵平叛。

  都掌蠻洪武年間,被摁了下去後,到了永樂年,又攻破了高、珙兩縣,朝廷只能派兵平叛。

  景泰元年,都掌蠻殺朝中公差,揚言:若是大明朝廷再派公差前來,定會報復,將所有進山的公差綁在樹上吊死,以威懾朝廷。朝廷只好派兵平叛。

  到了成化年間,明憲宗實在是受不了西南夷的反反覆覆,在朝臣黃明善的建議下,五毒之計平定都掌蠻。

  都掌蠻終於安靜了七十多年,一直到了隆慶六年末,都掌蠻再次謀叛,而這一次,統兵的劉顯,把都掌蠻滅了個乾乾淨淨,再沒有任何的差評了,再也不會有什麼反覆了。

  兵部尚書譚綸再下令,對逃遁在深山中的都掌蠻繼續剿殺,鏟削禍本,席捲雲徹,以絕苗裔。

  朝中畢竟沒有都掌蠻出身的大臣,那自然沒有人為都掌蠻張目,都掌蠻的反反覆覆已經把事情擰成了死結,都掌蠻和大明互動了兩百零一年,在摩擦中,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