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品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誠就是最大的必殺技


                 李成梁消滅了古勒寨盤踞的建奴,並且生擒了王杲、來力紅等一眾逆賊就算是完成了對遼東的清剿和征戰嗎?

  完全沒有。

  遼東的主要勢力分為建州三衛、海西女真阿臺、兀良哈三部察罕汗,以及大量的小部落、小族群,這些才是整個遼東局勢糜爛的主要原因。

  這並不是在否定李成梁的功勞,李成梁這是主動出關作戰,並且一戰定勝,宣揚了大明國威、沉重的打擊了遼東諸部對大明的覬覦之心,確定了大明在遼東依舊擁有強悍的統御力,出關作戰,證明了大明仍有野戰能力,大明有能力也有決心對於敢於冒犯大明的敵人掃穴犁庭,一掃大明之前的軍備不振的糜爛形象,維護了地方統治的安定,保護了大明拓土膏腴之地,維護了大明在遼東的利益。

  可是遼東戰場,絕不是一場對古勒寨的清剿,就可以徹底的、郡縣化的統治。

  李成梁在消滅古勒寨後,有兩個特殊的俘虜,一個叫努爾哈赤,一個叫舒爾哈齊,這兩個人是建州左衛世襲土官指揮使塔克世的兒子,兩個特殊的戰俘,小時候因為繼母對他們百般刁難,二人只好投奔了自己的外祖父阿古都督。

  努爾哈赤和弟弟被俘後,建州左衛左衛都督覺昌安、指揮使塔克世,也就是兄弟二人的父親、爺爺,請求李成梁能夠寬宥一二,並且願意將兩個孩子寄養在李成梁門下驅使,李成梁答應了下來,並且將其認做了家人。

  覺昌安、塔克世是李成梁能夠成功擊破古勒寨的引路嚮導。

  李成梁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安撫建州三衛、海西女真、土蠻等諸部的情緒,防止戰事進一步的擴大。

  李成梁在遼東也需要玩裡挑外撅鬥蛐蛐的把戲,利用這些部族之間的世仇和耕地、牧場等現實矛盾,反覆挑唆這些部族內訌,才能讓這些零散的部落,不至於形成合力,形成對大明實質性的威脅。

  一旦出現一個狠人,將整個遼東諸部擰成一股繩,遼東必然形成和西北一樣的糜爛局面。

  歷史上的確出現了這麼一個狠人,正是現在李成梁門下走狗,十五歲的韃清太祖高皇帝,努爾哈赤。

  朱翊鈞對此表示情緒穩定,大明無力全面征伐、佔領、穩定的郡縣化遼東之前,李成梁只要不在東北稱王稱霸自立為王,他的裡挑外撅御虜之策,朱翊鈞就不會阻止,李成梁在遼東,今日佔一里、明日建一堡、後日屯瓜田,就是一件非常省錢、而且符合當下大明國情的法子。

  朱翊鈞也想立刻馬上調集五十萬大軍,出山海關三路進剿,蕩平遼東,佔領、郡縣化遼東全境。

  這不是做不到嗎?

  “戚帥就是如此練兵,我大明何時才能振武?”朱翊鈞的武學老師從朱希孝,轉為了戚繼光,他指著自己的課程表頗為不滿,強度太低了。

  已經入門的小皇帝,每天只需要按照戚繼光給的法子,按時訓練就是了,但是戚繼光的給的課程表,強度屬實是有點太低了,沒有任何的挑戰性。

  站樁半個時辰,跑走耐力訓練半個時辰,射箭三十箭,甚至連弓的斤數增加,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瞧誰不起呢!

  朱翊鈞直接對戚繼光開始了質疑。

  戚繼光內心一股無名怒火騰的一下就被點燃了,什麼話!這是什麼話!

  大明京營總兵官、遷安伯戚繼光,終於知道大明緹帥朱希孝為何那般大膽了,小皇帝這張嘴,是真的三兩句就能把人內心深處的怒火勾起來,戚繼光最擅長的就是練兵。

  他寫了兩本練兵的兵書,介紹他的練兵之法,他敢著書立說,他寫的書能得到武將們的認可,是因為整個天下就沒有比他練兵更好的。

  大明但凡是養客兵的地方,哪個不是照著他寫的兵書照葫蘆畫瓢!行走江湖這麼年,他還沒有被人質疑過他的練兵法不對的!

  “既然陛下要加量,那就加一點吧。”戚繼光面色平靜的俯首說道,給小皇帝上點強度,讓小皇帝知道下厲害!

  “如此。”朱翊鈞點頭。

  “宣浙江道監察御史麻永吉、禮科給事中梁式題、河南道御史餘乾貞、兵科給事中劉鉉來見,再把先生叫來。”朱翊鈞對著馮保說道。

  臘月二十九,宜罵人。

  快過年了,小皇帝依舊要宣人來見,就是不讓他們過個好年,這些科道言官說的事兒,朱翊鈞要當面回覆一下,省的他們叫囂著元輔隔絕內外。

  京師官署已經休沐,但張居正仍在文淵閣當值,他要把過年前最後的幾本奏疏寫好浮票。

  張居正聽聞小皇帝又在文華殿上召見朝臣,也是嚇了一跳,皇帝的心思,已經不是一般的歹毒了。

  “兵科給事中劉鉉覲見。”朱翊鈞先點了其中一人,拿著詔書,面色不快。

  劉鉉入殿那叫一個膽戰心驚,皇帝真的是薄涼寡恩,就不能等到年後再宣見詔對?

  “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劉鉉恭恭敬敬的說道。

  朱翊鈞平靜的開口問道:“劉鉉,你是張四維門下?”

  “是。”劉鉉打了個哆嗦,小皇帝厭惡張四維,人人皆知,這層座主關係,被皇帝給知曉了,陛下還問了出來。

  朱翊鈞拿著奏疏說道:“你上奏言慶賞不公。”

  “同為遼鎮軍兵巡撫總督,督撫張學顏進兵部侍郎仍督撫遼東,而遼東總督楊兆,卻無任何恩賞;總兵李成梁、副總兵曹簠有勳有賞,副總兵趙完責無任何恩賞,戶部掌糧郎中王念更在慶賞名錄之外,在威罰名錄之內。”

  “爾上奏言雖諸官未出關征伐,仍有守備之功,理應一體恩賞。”

  “王念已經被革職入京提問,此人在遼東人厭狗嫌,點卯屢次不到,苛責糧餉,大軍征伐,此人在娼妓酒家夜宿,同官累年攢侵盜邊餉,督撫張學顏多次參劾,朝廷申斥兩次,王念不知改悔,仍刻布揭帖,極口訕詆,納賄與張四維門下奏辯。”

  “王念出手好生大方,敲門,就給了五千兩銀子。”

  “張四維給了你幾兩銀子,讓伱上這封奏疏?”

  劉鉉無奈的說道:“臣沒拿銀子,座師沒給。”

  朱翊鈞聞言也是一臉嫌棄的說道:“哪有這樣的啊,光讓人幹活不給錢的?你現在知道,王念犯了什麼錯嗎?”

  “臣誠不知其如此不堪,以為是遼東文武排異,故此有人汙衊一二,臣懇請陛下恕罪。”劉鉉大驚失色,他就是被張四維授意,才寫了這本奏疏,他並不是很瞭解其中的細節,這一下子就陷入了被動當中。

  劉鉉當了張四維手裡的一把槍。

  朱翊鈞繼續說道:“遼東總督楊兆為何不給恩賞?”

  “工部朱衡上奏:楊兆屢請討要盔甲,五年共發過三萬七千副布面甲,而這些甲冑,督撫張學顏核算,入庫有據出庫無算,實發不過一萬兩千副之數,剩餘不知所蹤,遼庫軍備空空如也,遼鎮重地,誠恐虜患,故不糾劾。”

  “你知道這些甲冑哪裡去了嗎?”

  “這次寧遠伯李成梁攻破古勒寨,有大明布面甲三百,你知道這些甲冑去哪裡了嗎?去了賊營。”

  “臣,臣…”劉鉉啞口無言,甲冑去哪了,還用問?

  楊兆把這些甲冑賣給了北虜、建奴,換了人參、皮草等物,還能去哪了!劉鉉已經額頭冒汗了,這大冬天的,楊兆要被五雷轟頂,劉鉉這是離得太近了,被連累到了。

  劉鉉現在恨不得把這本奏疏給吃下去。

  王國光屢次談到邊方給實物軍餉,監察之後,京師調撥銀兩邊方,這種後置軍餉的做法,是有實踐意義的,這些實物,總歸是有去處的,不會平白消失,銀子不寫名字,可是這些甲冑上面真的寫著名字,布面之下鋼片刻工匠姓名。

  古勒寨甲冑,皆是大明發往遼東甲冑。

  “再說副總兵趙完責。”朱翊鈞停頓了下。

  劉鉉打了個哆嗦,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臣罪該萬死,懇請陛下饒命!臣誠不知。”

  朱翊鈞繼續說道:“寧遠伯前腳剛走,後腳趙完責就把客兵出征的消息通報了出去,土蠻聞風而動兵逼錦州,海西女真王臺跑到鐵嶺索賞,得虧是寧遠伯打的快,逆酋王杲敗的也快,若是兵敗,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