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蓄意偶遇


  雲樂舒託林管家往丞相府遞了拜帖,第二日一早,與阿兆一同前往拜訪。

  相府門前闊顯肅穆,左右兩側有長而窄的石雕拴馬樁,花石鏤雕,頂端刻著兩隻神態不一的獨角獬豸,一隻扭身歪頭以角瘙癢,一隻勾起前掌,好奇地抻長脖子,似在打量來人,很是俏皮有趣,與別家門前板正嚴肅的瑞獸雕品極為不同。

  紅底金漆的廣梁大門上一對銅鎏金的獅型輔首,雲樂舒伸手提起圓環,叩擊輔首。

  很快有人應門,右側小門嗚呀打開。

  門房的人欠身作揖,見她一身男裝打扮,卻隱隱露出女相,遲疑問道,“閣下可是咱們相爺的義女,雲小姐?”

  “正是,昨日已遞過拜帖,勞煩小兄弟通報一聲。”雲樂舒雖作男裝,卻並未刻意仿效男子舉止,見對方已認出自己,便不再作揖行男禮,只微微福身,算是見禮。

  門房小廝聞言,忙側身抬手,帶著她入內,“小姐,您快請進。”

  小廝引她從中庭花園而入,穿過一道漢白玉拱形石門,石門一側砌著一座“福”字碑,乃是先皇親筆所題。

  花園內纏枝藤蘿紫花盛開,鵝卵石道鋪滿落花,石道兩旁的遊廊擺了成排木架,立有各式各樣的石雕,高低參差,錯落地擺在其間,有仙童捧桃、白兔搗藥、嫦娥奔月、蝙蝠納福、小雞啄米等等,無論大小,皆栩栩如生。

  石雕用的材質也大不相同,以普通褐石居多,小件的石雕用的則是漢白玉石、鐵丸石等顏色更為鮮豔的石材。

  “姑娘,你看,這些石雕真有趣......”阿兆忍不住扯她的衣角。

  “夫人生前最喜歡這些石雕,自從夫人病逝,相爺一有時間便一個人待在府中玩刻,您看到的這些,全都出自相爺之手。”小廝主動介紹道。

  “怪道這些石雕飽滿圓潤,神態可掬,處處透著幽趣,像是女兒家喜歡的格調,相爺應是按著夫人的喜好雕琢的罷。”

  公孫朔喪妻後不曾續絃,又未有子嗣,孑然一身到如今,偌大一個相府,富麗天然,屋宇眾多,卻顯得過分冷清。

  “咱們相爺與夫人鶼鰈情深,可惜夫人去得早,也沒給府中留下一兒半女,這相府一直空落落的,小姐您可要多來府中走走。”小廝衝她揚眉笑道。

  雲樂舒亦回以微笑,“好。”

  公孫朔與髮妻年輕時的事蹟,她曾聽肖嬤嬤說過幾句。

  二人也算是一見鍾情,但一個風流多情,一個又強勢霸道,偏偏看對了眼,還未成親便常常因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攪得鴉飛鵲亂,兩家人一度差點鬧到先皇面前退親。

  好不容易成了親,男方卻未見收斂,因著各種雜事沒少吵架。

  二人好時自是如膠似漆,爭執起來又舞刀弄棒,駭人得很,直到後來女方忽然病如山倒——

  “不善於始,將悔於終。”明明彼此情深,緣何爭執終日,臨了方追悔莫及?

  說話間便來到主屋明堂,門扇兩側是石雕的花臺,雕的是盤桓的飛鳥,正在戲弄一隻肥碩的野兔。

  花臺上擺著兩個黃地粉彩菊花紋圓花盆,栽著兩株低矮的石榴花。

  “相爺,小姐來了。”小廝與雲樂舒微微頷首,轉身退下。

  正廳明堂,左右窗邊安置黃花梨透雕博古架,架上稀疏擺著各式珍玩擺件,垂腹玉壺賞瓶、細頸梅瓶、褐色玉鴨、鈞青金藍八楞弦紋瓶等。

  主座兩把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夾著一方烏木嵌大理石桌,正前方設有兩排四把略小的扶手椅,同樣配有方桌置物。

  堂中裝潢配飾古色古香,窗前懸著一個碩大鳥籠,籠內蓄養著一隻彩羽鸚鵡與一隻秀氣畫眉,鶯啼啁啾,一派古樸自然。

  雲樂舒邁足而入,甫一抬眸,落入眼簾的不是滿室馨雅,而是一道澄淨如水的目光。

  那目光的主人一襲墨灰色素紋花綾長衣,琥珀色的織紋玉帶勾勒出窄腰一段,肩闊頸長,含笑看著自己的模樣,極其清俊風流,像是一幅勾描入致的人物肖像工筆畫。

  她的心忽然停止了跳動。

  “公......君上萬安,相爺也萬安。”阿兆福身問安,雲樂舒瞬然回神,亦跟著行禮,“君上、義父安好。”

  “你這丫頭總算來了,都免禮,快起吧。”公孫朔點點頭,招手讓她坐,“快坐。”

  如水雙瞳,閃過一瞬慌亂,像簷下苔蘚積水空明,忽承瓦當滴水,泛起水紋延綿。

  君亦止凝視她一瞬,囅然而笑,“叫君上怪彆扭的,一時竟有些不習慣。”

  雲樂舒側身坐下,也笑了,“入鄉隨俗,此處畢竟不是海上之舟,四面無壤,可以不講規矩。”

  二人已有半月未見,好不容易再見面她卻又開始刻意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