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遺言

  將雲樂舒送回吾鄉山房,吩咐人妥善照顧,他黑著臉去找犰偍算賬。

  嶽暻見過犰偍,又傳阿兆,從他們口中得知雲湞之事,遣流川出宮確認。

  雲湞果然病重,且病得蹊蹺,疑似中毒,他心頭大亂,立即派人去請西域神醫扈卜相救。

  扈卜為西域人氏,並非主流醫道出身,行醫用毒,無所不能,曾助嶽暻成事諸多,是他十分倚重之人。

  嶽暻此番為了一個無名之士專門將他請來,扈卜覺得非同尋常,自然貫注十分精神。

  只是,雲湞所中之毒已入心肺,本人又毫無求生之念,待他趕到時,已太晚了。

  雲湞一死,嶽暻更是意亂心慌。

  他飲酒誤事,逼得她慌不擇路,上了犰偍賊船,差點受人欺辱。

  也答應要妥善照顧好她的兄長,如今雲湞橫死,他難逃其咎。

  好不容易她才肯服軟,這下只怕她又要翻起舊恨,連著新仇一起。

  可比起被她恨,他更擔心她能否承受驟失至親的沉痛。

  他卻也不敢再瞞著她,紙包不住火,若待她自己發現,他說什麼她都不會再聽了。

  思前想後,他決定先查背後搗鬼之人。

  與此同時,也要硬著頭皮安撫她。

  他躊躇不定,不知該如何告知她這個噩耗。

  關雪河這時恰來求見,說想見雲樂舒一面,還說,願盡全力為他寬解雲樂舒心結。

  他考慮片刻,決定帶關雪河入宮。

  雲樂舒受迷藥影響,醒來後整個人還有些呆滯,被阿兆餵了一碗熱騰騰的粥羹,臉色才好些。

  屋裡幾座暖爐燃著銀絲碳,暖氣經久不散,窗臺邊插瓶的梅枝被烘得朵朵爭放。

  門扉突然打開,小宮女撣了撣身上落雪,進來傳話,“貴妃娘娘,王上正往我們這裡來呢。”

  涼風夾雪從門外撲了進來,一下破開滿室的熱潮,拂向了她。

  她瑟縮了一下,隨即感到神清氣明,吩咐小宮女將門打開。

  她慢吞吞起身,散著發,雙手攏在暖融融的袖管裡,迎向寒風。

  雪越下越大,阿兆以為她要賞雪,怕勸她回床上休息會壞她的興,便由著她,只悄悄將暖爐搬到離她更近的地方。

  漫天飛雪,嶽暻和關雪河一前一後出現在庭院裡。

  雲樂舒有些意外,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嶽暻見她傻站著,三步兩腳到她身邊,急切道,“怎麼在這裡吹風?”

  嶽暻傳過阿兆去問話,把她帶回來後又沒有拿她問罪,看他這副樣子,是願意相信逃跑非她本意了。

  “我覺得悶,透透氣。”她勉強衝他一笑,從袖管裡抽出手,茫然看向關雪河,“嫂嫂怎麼自己來了,哥哥他怎麼樣了,我很擔心。”

  嶽暻臉色一變,摟過她的肩膀,推她回房,“外頭冷,進去說吧,你嫂嫂有話與你說。”

  三人坐下,嶽暻的目光全在她身上。

  她看著關雪河,眉頭微絞,目光怔忪。

  關雪河一雙眼睛泛紅,微微腫起,神情木然,往日含笑的眉眼只餘風霜拂盪過的滄桑與風塵。

  她聽見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緩慢又沉重地跳動,等待結果的過程煎熬無比。

  不要。

  不要讓她聽到任何糟糕的事情......

  “樂舒妹妹,你要節哀,我......來傳達玄亭遺言——”

  關雪河的話彷彿天外來音,明明聲音聽來溫婉空靈,浮在天際,她心裡卻似毀天滅地、滄海橫流。

  她扶住桌案,強撐著往下聽。

  嶽暻守在她身邊,略顯無措,忍不住出言解釋,“早上孤確實酒醉,並非故意不見你,你兄長出事,是孤的疏忽,孤也請了神醫......”

  她緩緩抬眼皮,淡淡看他一眼,打斷他,“王上可容我與嫂嫂單獨說話?”

  嶽暻自覺愧對她,亦知自己此時說什麼都無用,只好先離開。

  “你哥哥他早有輕生之念,那碗藥有問題,他知道。”

  “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無法看著你在嶽國受苦,也無法像從前一樣豁達地活著,哪怕我們逼著他為我們活下去,他也只是煎熬度日,我私心想他活下來,可是又不捨得他活得那樣苦......”

  “你這半年來所受的每一分苦我們都知道,你的表演破綻百出,他從來不拆穿,因為他無能為力,除了看你繼續受苦,他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