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496 你被他騙了


                 如今沔州城外安置著的,不單有患疫百姓,還有嶽州內外因戰亂和瘟疫而流離失所的百姓,後者僥倖逃過瘟疫,便與前者分開安置。

  小襖未曾染病,但他一直堅持和染病的左員外待在一起,如何也不願分開。

  喬玉綿等人察覺到小襖等一群孩童長時間和患疫者共處之下,似已對此疫病產生了抵禦能力,便也未有再堅持帶走小襖。

  左員外年近六十,這般年紀的老人,在這樣的瘟疫中通常很難活下來。能撐到今日,憑藉的或許是一股緊繃著的意志。

  左員外本是嶽州城中的富戶,髮妻走得早,僅留下一兒一女,女兒早年遠嫁,兒子遠在劍南道一處偏僻地任縣令之職,數年才能回來探親一次。

  左員外為人樂善好施,又喜交友,在嶽州頗有好名聲,雖兒女不在身側,日子過得倒也充實熱鬧,直到卞軍攻破了嶽州城……

  卞軍入城後,嶽州便成了煉獄,官員士族幾乎被屠殺殆盡。左員外四處打點,不與卞軍硬抗,主動將家財獻上,想盡了一切辦法保人救人,輾轉之下因他之故而得以免去一死的嶽州百姓,不下千人。

  但日子還是無比煎熬的,左員外帶著那些百姓日日盼著朝廷早些收回嶽州。但誰也沒想到,朝廷會以製造瘟疫的方式來收歸城池……

  一日日看著那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百姓因瘟疫而死去,左員外心如刀絞,但卻依舊不敢倒下,因為他身後仍然還有眾多百姓跟隨。

  慌亂中,他做下了一次錯誤的決定,錯信了韓國公李獻的人,險些害得大家被活活燒死,但好在淮南道常節使及時趕到……

  這次沒錯了,大家都被安置得很好,他們江南西道的宣安大長公主也介入了此事,他終於可以放心了。

  這顆高高懸著的心放下來後,左員外染疫的身體便徹底垮下了。

  這些時日來,眾醫士們未曾停下鑽研救治之法,將現有的法子都試了一遍,才勉強拖延住左員外身上的病情發展。但今日晨早,在用罷一碗清粥之後,左員外突然嘔血昏迷。

  一連六七名醫士看罷,都搖了頭。

  喬玉綿罩上面巾,匆匆趕來,看罷左員外的情況,心中也只剩下了無力——目前已有的救治之法,對左員外皆已無用了。

  見喬玉綿也沒辦法,小襖撲跪在左員外身邊,嚎啕大哭起來:“……您不能死,您死了,小襖長大後還伺候誰去!”

  勉強甦醒過來的左員外虛弱地笑了笑,聲音斷斷續續:“傻孩子,怎麼淨想著伺候人……好好爭氣,長大後做官去,做個大官……就不怕被人欺負了。”

  小襖抬起臉來大哭:“可是您不看著小襖,小襖害怕!”

  又求道:“常大人找解藥去了,求您再等一等吧!等一等就有藥了!”

  左員外笑了笑,卻沒應聲,大約是知道孩童的話信不得,又大約不敢接話,不想讓周圍的百姓們都將希望壓在常大人身上——常大人已經為他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做了太多了。

  人的希望是一座大山,全壓在常大人一人身上,會將人壓倒的。

  左員外看向圍著自己掉眼淚的百姓們,最後拿微弱卻仍帶著安撫的語氣道:“好了,大家都去吧……”

  大家都清楚,左員外是不想讓大家看著他離開,於是一時間哭音更嘈雜了,有人無助地跪了下去,卻也只能哭著喊:“員外……”

  小襖似也聞到了告別的氣息,如何都不肯離開,有人上前拉他時,他的哭聲突然更大了,掙扎著擼起袖子,露出乾瘦的小手臂,湊到左員外面前:“左員外,您吃小襖的肉吧,喝小襖的血吧!他們說沒得病的人血是不一樣的,說不定喝了就能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