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世子(三)

  “等一下人醒了,你們說該怎麼開口?”她問。

  蔚垚想了一下,道:“直接認錯?”

  “給他跪下。”王澤邦接口。

  鄭曲尺嘴角一抽。

  上一來就這麼猛的嗎?

  “不如,咱們先虛寒問暖一番?”她強烈建議。

  兩人略有些遲疑地看向鄭曲尺,假如他真記仇了,他們的“虛寒問暖”到他眼裡,直接就成了“虛情假意”。

  再說這樣道歉認錯的誠意,多少有些不夠了吧?

  但鄭曲尺卻覺得:“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們先跟他講道理,這事,錯不在我們,我們只是按規章辦事,他當刺客行刺,他總不該還有理了吧?”

  兩人對視一眼,點頭:“嗯。”

  “在法,我們不理虧,但是他畢竟是一國世子,身份高貴尊榮,我們傷了他,還是得賠個小心跟笑臉,叫他順順氣對吧,總之,先禮後兵。”

  他們繼續認可:“對,先禮……”等等,後兵?!

  怎麼就動上“兵”了?不是在說給大世子賠禮道歉的事嗎?

  蔚垚跟王澤邦一臉莫名。

  “夫人,你打算對方不應這個‘禮’後,你要怎麼個‘兵’法?”

  鄭曲尺擺了擺手:“到時候再看吧,反正廖軍醫這藥多的是,是藥三分毒,若一個不小心將人治傻了,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

  三人一邊商量著,一邊推開了虛掩的竹門,廖軍醫一抬眼便看到了他們,他趕忙放下手中乾燥的草藥:“夫人,王副官、蔚衛官,你們怎麼過來了?是來看大世子的?”

  “對啊,廖軍醫,人醒了嗎?”

  鄭曲尺的視線看向屋內。

  廖軍醫原本還和樂的臉,一下就有了愁雲:“還沒……”

  “是誰在外面?”

  一道略微低沉偏涼的嗓音,蓋壓過了廖軍醫的話。

  廖軍醫一愣,扭過頭朝屋內一瞧,面露差異之色。

  怪哉,之前那個死活不醒的人,怎麼這會卻醒了?

  不過醒了就好,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給將軍夫人他們交待,總不能說他醫術不精,根本查不出世子哪有毛病吧?

  “是我們。”

  鄭曲尺第一時間應聲,她給王澤邦他們倆人使了一個等一下“見機行事”的眼色,於是三人一前一後入內。

  一進去,鄭曲尺就端起一臉親切的笑容,關心道:“世子殿下,可感覺好些?你身上的傷已經上過藥了,全是最上等的傷藥,保管伱不痛不癢,快速痊癒。”

  她聲音清脆而明亮,吐字清晰,語速刻意調整到一種輕柔,一番話下來不至於炸耳呱噪的程度。

  不得不說,有人天生就容易博取到別人的好感。

  比如你有一張特別可愛的臉,或者有一副特別令人舒服的性情。

  一張木架床上,元星洲靠坐在床頭邊,他削瘦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窗邊的光影打落在他的側臉頰邊,幽幽沉沉,像極了古堡內那長外不見陽光的吸血鬼。

  他沒吭聲,只是靜靜地盯注著她。

  眼中並無喜惡,就好像她是房中隨意的一樣物件,存在,但只是存在,並不入他的眼。

  “你可還認得我?”鄭曲尺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

  這倒是叫元星洲有了反應:“我為什麼會認得你?”

  他的聲音低低啞啞,像是乾涸的田地,每多蹦出一個字來,這土地就乾裂多一分。

  她立即機靈地給他倒了一杯溫熱水,沒有直接送到他手上,而是有分寸地擱在他伸手便能夠碰到的地方。

  元星洲瞥了一眼,默不作聲。

  沒接受,也沒拒絕。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才回道:“當初在悟覺寺我們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只是當初我是一副男子工匠的裝扮,當時你行刺失敗,是我在宇文晟手上救下了你。”

  她承認,她就是故意在攀扯關係。

  鄭曲尺看人,說不上多準,但至於也見過不少人,像元星洲這種冷熱不侵的人,他最怕的就是承了別人的人情。

  果然,元星洲神情起了變化,“那個人是你?”

  “對,就是我。”鄭曲尺頷首。

  元星洲再次瞥了一眼那杯茶水,手指微動,伸手端了起來:“……謝謝。”

  這一句“謝謝”,不知是謝她在他乾渴之時遞上的一杯水,還是他當初危難險境之時喊的一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