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18章 意動

 黑壓壓的鐵騎,冷森森的兵鋒,此刻遍佈四野以內,漫漫不見邊際,只能看見無數如洪水猛獸似的的黑影,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疾速,從山林深處噴湧而出,漸漸聚攏成了一團冰冷的墨潮,湮沒了那片生機勃勃的綠草坪,看上去暗無天日。

 那些自遠方奔襲捲來的黑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在日光的輝映之下,呈現出一張張粗獷的面龐,映襯出一個個矯健的身姿。

 沒錯。

 是黑騎,是北大營的黑騎,是蕭長陵最引以為傲的鐵騎!

 黑騎衝刺殺來,他們身上所穿的盔甲,連帶戰馬上披著的魚鱗罩甲,盡是沉沉如墨的漆黑,即便是在如此明媚陽光的照耀下,也看不到一絲熠熠生輝的光澤,黑色的甲冑,沉重的鐵盔,與黑騎手上長槍的槍芒,隱隱連成一線,泛出凜冽如刀光的殺氣與寒意。

 隆隆的馬蹄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就像滿天密集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節奏與聲音,顯得是那樣整齊穩定。

 卻見,整整兩百人的北大營黑騎,仿若大海里奔騰不息的海浪,一浪接著一浪,一浪高過一浪,拍打著海岸邊固定不動的礁石,竟像沒有止境一樣;鐵騎所過,揚起嗆人的塵沙,腳下的黃土,也在馬蹄奮力的碾壓下,化作一灘齏粉,又藉著無比強勁的力道,緩緩升起,變成一片黃煙,遮住了黑騎前進道路上的視線。

 兩百人的黑騎縱隊,全部以四騎一排的序列,劃分成五十個黑甲騎兵陣,宛若一條長長的蛟龍,憑藉著鐵騎自身的凌厲衝力,以及霸道的騎戰突殺之術,帶起大片雷鳴的響動,順著丘陵之上的陡坡,俯衝直下,徑直卷向了正中央的一抹碧綠,意圖要用這種秋風卷殘陽的氣勢,一舉吞噬掉那群自不量力的馬匪。

 其實,早在黑騎現身的那一刻,群龍無首的馬匪們,就已經意識到今天算是栽了,先不論雙方人數上的懸殊,兩百人全副武裝的黑騎,再加上迎面那二十名北大營親兵,這二百二十人的邊軍勁旅,一旦下定決心,對眼前這區區幾十個烏合之眾的馬匪,展開毫無懸念的剿殺,其結果可想而知,還不是如海水淹沒一掬細沙般容易,試問這天底下的英雄豪傑,有誰能在北大營的攻勢下,倖存下來,又有誰能扛得過潑天傾瀉的箭雨,更別說是一群馬匪了!

 直至此時,馬匪們才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絕望,什麼叫窮途末路,一股死到臨頭的淒涼,湧上了每一個人的心頭,在席捲天下的北周鐵騎面前,任憑你是呼風喚雨的山大王,還是嘯聚山林的馬匪頭子,都是如此不堪一擊;更何況,這是蕭長陵一手打造的北大營,而迎接這些馬匪的,則是來自黑騎大軍冷冽的殺伐。

 轟隆隆。

 鐵蹄錚錚。

 馬蹄聲中,大批黑騎橫槍躍馬,捲起漫天煙塵,那面大大的銀色袞龍帥旗,迎風招展,大大的旗幟上面,繪著一個大大的“蕭”字,那一筆一畫,就好像刀刻斧鑿一樣,瞬間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立體感,殺氣逼人。

 胡錕高踞馬背,一騎當先,盔甲鋥鋥發亮,就連那團大紅戰袍,也被風扯動得獵獵作響,座下的那匹赤炭火龍駒,四蹄落地,似一道閃電,迅即掠出;這位北大營軍中的先鋒驍將,于帥旗之下目視前方,然後慢慢舉起手中的鐵矛,一纘烏沉沉的槍纓,纏在槍矛兩側,尤為扎眼,他將鐵矛一揮,厲聲嚴令道。

 “挺進!”

 伴隨著胡錕將軍高高舉起的槍矛,黑騎縱隊前排的十餘名輕騎,齊齊猛夾馬腹,根據主將的號令,迅速呈扇形左右鋪開,甩韁縱馬,馬如龍躍,脫離了黑騎主力,率先奔向馬匪所在之地。

 嗤嗤嗤!

 緊接著,弓弦之聲大作,那十餘名黑騎,手執長弓,於策馬前突之時,左右馳射,羽箭連連射出,頓時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籠罩向了渺小得如水中魚兒的馬匪們。

 須臾間,無數枝如飛蝗的流矢,呼嘯著,咆哮著,自半空掠過,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閃爍著寒光的箭頭,直直刺向好幾名馬匪的身體;箭鏃所過之處,接天蔽日,濺起數不清的血霧。

 弦響過後,森寒的箭雨,夾雜著淒厲的鳴鏑聲,如傾盆大雨瓢潑而下,一輪接著一輪,破弦射出;在如此密集的箭雨覆蓋下,一聲聲痛徹肺腑的哀嚎,從數十人的馬匪隊伍裡,悽慘地響起,聲聲不絕於耳,排頭的十幾名馬匪,還沒有來得及揮刀抵擋,身上就頓時出現了好幾個箭洞,又彷彿像遭受了電擊一樣,渾身上下痛苦地抽搐著,紛紛中箭落馬。

 縱觀中原三國,若論戰場上的較量,當屬北周大軍的騎射,最為強勁,一支北周軍中的弓騎兵,單憑一陣亂箭,就能將南楚的重騎和西燕的武賁虎騎,射得人仰馬翻,更不用說諸如“鐵浮屠”這樣的噬血鐵騎;而北大營的七萬將士,又大多以騎兵為主,騎射更是了得,這裡面,凝聚了蕭長陵大量的心血。

 僅僅十餘名輕騎,尚不是黑騎的主力,此時縱馬平地,手持硬弓,便能在瞬息之內,憑藉精湛的騎射,像鐮刀割麥子一樣,輕輕鬆鬆就收割了十幾名馬匪的性命,連讓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馬匪中箭墮馬的同時,那位白衣男子的眼中,仍是宛如冰湖的沉靜,似乎剛剛近在咫尺的腥風血雨,映在他深邃的黑瞳深處,便如石沉大海,被永遠封印在了不見天日的無底潭中,這是一種見慣了生死的麻木,也是一種看淡了生死的超然,唯有心如鐵石的人,才會擁有這樣強大的心性:無堅不摧。

 在一道銅牆鐵壁的拱衛下,蕭長陵巋然不動,承影已然入鞘,他雙手拄著長劍,俊秀挺拔的身形,投射在草坪上的倒影,頎長偉岸,再配上一襲幹練的白衣,一柄黑沉沉的古劍,倒更能凸顯出這位年輕統帥瀟灑的風采。

 蕭長陵拄劍而立,暖風自身側拂來,劃過他清寒的面頰,吹動得翩翩白衣上下翻卷,而在他的身邊,佇立著二十名北大營的親兵,人人披甲持刀,以手中鐵盾構成一道刀槍不入的壁壘,蕭長陵身處其中,始終一動不動。

 只見,蕭長陵緩緩昂起頭來,一臉冷漠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兩道劍眉之上,卻早已塗抹上了一層詭魅的氣息,目中盡現寒芒,平靜無波,冷厲如刀,恰如他唇下的笑痕,閃現出一絲嘲諷與不屑;從一開始,他就沒把這幫馬匪放在眼裡,在他看來,這些人就是一群螻蟻,死一個人,和死十個人,對於蕭長陵而言,都是一樣的,根本撼動不了自己那顆堅毅的心。

 忽然,蕭長陵神情微凜,沉著而又堅定地舉起右拳,然後用力往下一揮,彷彿是要用一個輕描淡寫的動作,向北大營的將士們,傳達他身為主帥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