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鄭衡之本是溫潤如玉佳公子, 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笑吟吟的,可是在聽到崔舒若所言時,臉上的柔和被震驚和漸漸升起的怒火所取代。

 若崔神佑的死是偶然和形勢所迫, 他或許還能釋懷, 可若是旁人所害,叫他怎麼能原諒?

 鄭衡之的手一點點攥緊,肉陷進指甲中,也恍然未覺。

 當他低下的眼睛再抬起來時, 崔舒若驚訝的發現,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竟佈滿紅血絲,他明明沒有落淚, 可見是如何忍耐心中憤怒。

 原來, 敦厚溫柔的端方君子也會生氣。

 鄭衡之似乎在盡力忍耐, 他的語氣沉重的嚇人,“你可知道是誰害死了她?”

 崔舒若沒有因為不喜柳夫人和崔七娘,就胡亂用自己的猜測誘導人, 而是實話實說, “隨州城破的那一日, 我聽見丟下我的人說為了郎君獨子十一郎, 必須出城門。

 我不清楚是不是說這話的夫人把人害死的, 但直接把人丟下的是她們。而且……”

 崔舒若看了鄭衡之一眼, 不太確定的繼續說, “我覺得柳夫人和崔七娘對我的態度很不對。她們見到我以後,非但沒有相認,還裝作陌路,但時不時打探。”

 其實真想要解釋,也不是不能解釋過去, 譬如她們這樣做,只是為了不讓崔舒若被認回崔家,這樣可以順理成章的搶走未婚夫鄭衡之。

 崔舒若是能看出崔七娘喜歡鄭衡之的,所以之前買兇殺她。而柳夫人興許也想要這個女婿,所以跟著欺瞞,不肯讓她被認回去可能也有維護崔七娘的用意。

 而被崔七娘派人刺殺一事,崔舒若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便沒有說出口。

 鄭衡之卻比崔舒若要了解內情,崔舒若不過才開口,就清楚了故事裡的人物究竟是誰。

 “那位在隨州城裡丟下你的,恐怕是崔家的一位叔母,神佑的阿耶將神佑交給她,每年還送上大量錢財,但她對神佑不過爾爾。

 情急下不讓人上馬車也許可能,故意將人丟下,卻是不大至於,除非另有緣故。

 至於你後頭說的,七娘不認你我或許知道原因,可柳夫人便讓人想不明白。”

 他一句句分析下來,這位在國子監任教的司業,並不以清談善辯顯名,但不妨他思緒清晰,洞察敏銳。

 崔舒若對建康和崔家的事,確實都不怎麼了解,遠比不上鄭衡之,所以對他說的,自然是連連點頭。

 可他同樣有世家子的多疑,到了最後,對崔舒若一執手,“凡此種種,不過是我所推斷,此後自會派人求證。但若是盡皆屬實,我絕不會叫神佑含冤而死。

 只是……

 二娘子,我知道您到俗世自有原因,可神佑她,當真不在了嗎?

 黃泉碧落,我與她再難相見了嗎?”

 崔舒若哪說的清呢,就她來了以後,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這具身體裡沒有崔神佑,偶爾情緒激烈,也不過是殘存身體裡的不甘怨念。但她真的消失了嗎?

 崔舒若不能給出肯定的回答。自己死後都能來到這裡,興許崔神佑也去了其他地方,只是沒人清楚究竟在何處。

 “我不清楚。也許……要看你們的緣分。若有再續前緣的機會,你們會遇見,她或許化作孤魂,或許入夢,又或許你們會在另一個地方相逢。可若沒有,只怕要枯等一生。”

 鄭衡之目光微怔,透過亭子看向湖面外,似乎看得很遠很遠,“有機會就好,我可以等,我怕的是終此一生,連夢中都不能相見。”

 崔舒若雖然不曾見過他們相處,但只憑他肯為崔神佑報仇的決心,還有一眼就能把人認出來,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崔神佑的敏銳,她大致能猜出二人的關係,恐怕和尋常僅僅定親,在成婚前不一定能見上面的未婚夫妻大有不同。

 她也不禁可惜,若是崔神佑沒有被人害死,她此刻是否就能坐在建康,閒來飲茶,期盼著婚嫁?而鄭衡之的性子板正,真正將聖賢的仁義學到了骨子裡,即便某一天他真的變心了,也絕對不會辜負既有多年情誼,又身居正妻之位的崔神佑。

 這樣的兩個人本是天作之合。

 但世事無常,月盈則虧,幾多遺憾。

 未婚男女到底是不方便,崔舒若和鄭衡之很快告辭。回到院子裡的崔舒若只是稍微思考了崔神佑的事,很快又投入她的棉布機具研究大業。

 而系統也傳來了主系統的通知。

 【親親,鑑於我們先前在通知上的失誤,主系統這邊提出了用免費贈送一次性卡牌的方式來彌補過錯,不知道您同意嗎?】

 崔舒若放下命人從廚房拿來的碳條,拍了拍手上的灰,好整以暇的坐著,回答道:“你們還沒有說有哪些卡牌,叫我怎麼同意呢?萬一是什麼烏鴉嘴的一次性使用卡牌,總覺得會很虧。”

 系統的機械音莫名諂媚。

 【親親,肯定不會的呢,我們都是有良心的好統啦~】

 【主系統暫時發下的卡牌有三張,兩張免費使用卡,分別是入夢術和真心話,付費使用卡一張,是起死回生術。】

 崔舒若在它說完以後,不由得提出疑問,“嗯?不是免費贈送嗎?為什麼還要付費?”

 系統好似察覺到了崔舒若的不滿意,用機械音隱藏了它內心的忐忑。

 【這個嘛……】

 【親親,我們的卡牌獲得途徑基本都是靠抽取,還有自費購買哦。而使用的時候,有些特定卡牌是需要另外付出功德值得。譬如起死回生術,只要人還有半口氣,哪怕他手腳都被砍斷,被灌了一斤毒酒,挖眼割舌頭,也能夠活下來。

 這樣逆天的卡牌,付出兩萬功德值還是很划算的,而且親親您自己也能使用的,相當於多一條命!】

 這樣一聽,確實合理。

 自己目前有五千多的功德值,還有三百天的壽命,再攢上一萬五千的功德值,就能夠多一個保命的機會,相當划算。而且之前出主意辦繡坊,就能得到那麼多功德值,這一回,她要是能順利推行綿布,想來也能獲得不少。

 崔舒若心裡是滿意的,但她面色淡淡,也沒有在腦海裡說什麼。

 在崔舒若的沉默中,系統漸漸撐不住,工作間裡的系統忍不住用小圓手擦拭不太可能會有的汗。

 【這個……親親,統統心裡肯定是向著您的,所以特意用自己的權限,為您爭取到了一張好運連連卡牌。】

 “嗯,說說作用。”崔舒若淡聲道。

 【好運連連卡牌:可以免費催動的卡牌(既然是好運,怎麼能讓親親您耗費功德值呢~)使用以後,您一天內都將能達到運氣的最頂值。

 也就是說,您出門就算閉著眼睛瞎走也能到達目的地,在荒地裡也能撿到錢,至於下雨走路天即刻晴,說您壞話立刻啞,都是平平無奇的小作用。】

 崔舒若點點頭,這張好運連連卡確實很有用。

 她見好就收,接受了系統的提議。並且已經開始躍躍欲試,衡量真話卡應該用在誰的身上。

 可惜好運連連卡的作用大,崔舒若必須得留著後面用,要不然她真相直接用上,然後畫機具圖,否則一點點完善細節,真叫人頭疼。她畫完圖紙後,還去尋趙巍衡,讓他幫忙找匠人,開始試著指導木匠來完成自己心中所想的機具樣式。

 還沒等她徹底把製作綿布的機具弄好,鄭衡之那就已經將事情打聽清楚了。

 其實崔神佑出事的時候,他本就打探過,可得來的無一不是因為戰亂失散的消息。後來久尋無果,崔家人幫她立了衣冠冢,也是慣例。

 亂世下,即便是世家子也無法保全,何況是嬌滴滴的女子,要麼死於戰亂,要麼被胡人抓走做了不羨羊。

 但因為崔舒若的提醒,鄭衡之輾轉找上了崔家當日在隨州城破時的護衛。

 他才問清楚,原來那日城破之前,崔家的人就已經聽到了消息,準備逃走,為此收拾好細軟。而崔神佑在崔家不受寵,沒什麼人願意巴結她,連真心關懷她的長輩都沒有,於是連什麼時候出發都不清楚,只能早早的等候。

 好不容易坐上崔家叔母的馬車,卻在快到城門口的時候,被那位叔母找藉口下馬車替她回崔府在隨州的宅院取東西。當時崔神佑的身邊就跟了兩個婢女和三四個護衛。

 而崔家叔母之前明明說好了會等崔神佑,後面卻藉口一直沒等到人,情勢又危急,催促護衛們立即動身。

 可以說,崔神佑的雖不是崔家叔母直接害死的,但卻絕對有關聯。

 但崔舒若覺得不對勁,她記得自己剛醒來時,雖然說話聲音傳到她耳朵裡已經很弱,可明明就是能聽見的。明明就離生機那般近,便是爬也能爬回去,為何會倒下?

 而若是歹人,那麼近的距離,掙扎聲不該叫崔家護衛們聽見嗎?

 除非……

 動手的是崔神佑很熟悉的人,才能做到讓她毫無防備,而且還得很恨她,非要讓她親眼見到自己離生路只有一步之遙。

 崔舒若有一種直覺,害崔神佑的人,反而是摘得最乾淨,僅僅在崔家見過崔神佑,後來提前離開的柳夫人。

 崔七娘雖然面甜心狠,可她委實不夠聰明,手上能用的人也不多,能支使的人也不過是傅母的兒子,殺她還要用買兇的方式。後來眼見她到了建康,絞盡腦汁都想不出好主意。

 可柳夫人不同,掌家多年,崔氏上上下下大多被她籠絡。而且,一個頗有賢明的繼母,卻對陡然出現的已經死去的繼女充耳不聞,彷彿陌路,難道不值得深思嗎?

 崔舒若將自己認為的疑點告知了鄭衡之,至於信不信,只能看他自己。

 鄭衡之聽到崔舒若的話,允諾會細查,但請崔舒若先不要聲張,因為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而若是傳至其他人耳中,只怕柳夫人今後都會活在流言蜚語中。

 崔舒若覺得很奇怪,他不是在乎崔神佑死去的真相嗎?

 在乎一個人時,牽涉到她的一切不該容易自亂陣腳嗎,為何又願意維護其他人。要麼是因為並沒有那麼在乎,要麼他當真是言行如一的君子,就如外人對他的評斷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