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漩渦、漩渦。漩渦吸入了一切,扭曲的事物——扭曲的面容——扭曲的現實就這樣被塑造,投入歇斯底里的怒吼,投入能將人之脊背壓彎的磅礴不幸,投入比黑麵包還乾澀的懷疑,投入無法追尋的血、淚,投入一柄比銀月還亮堂的刀,投入從槍膛奔離而去的瞬間就被斥作逃亡的子彈——




在他把所有能給的東西都給出去後,他投入了自己,和那些東西攪在一塊,只為了在有生之年,得以活著看到自己腐爛的面孔,或許只有把自己的肉.體全部劈爛,靈魂才會從淤泥中浮現——他又怎麼好去談論靈魂?在他選擇與散發著黴味兒的黑暗為伍、在他選擇了影子而非的靈魂的那天起,他就已經不配去談論這個——




在黑色聖母的注視下,在最後一拳砸落——也在他真的快把那具假人碾成肉泥前,有人牢牢捉住了他的手腕。




“……布魯斯。()”




有人低低地呼喚著。




不知什麼時候——月光慢慢挪移,照亮了略顯空空蕩的會客室,翻倒的沙發、茶桌,碎掉的玻璃,還有滲入木地板的,仍然在蜿蜒的血漬。他們二人的影子靠得很近,跪著的青年,身材高挑的女性,他們依舊用著不屬於自己的形象。




克拉克站在他身邊,垂著眼睛,就像從前那樣,帶著悲天憫人式的鎮靜,他時常會流露出不屬於人的神情,因而格外叫人崇敬,也格外讓人恐懼。




一切如煙霧般消散了,法布里奇得逞的笑容也化為了塵埃,他被人拉起來。




如果你需要,我一直在這兒。()”他說,他來得很晚,幾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是,只是有經驗:“我一直在,她也趕來的路上。”




“……別傷心。”




他沒問那個已經消失的假人,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卷繃帶,仔細地替朋友包上了他傷痕累累的拳頭——他們都知道這是夢境,也就是說,除非布魯斯自己允許,否則這些傷口會一直在那兒。




而冷淡的、一言不發的布魯斯韋恩一向如此,他不把這東西當回事。而在第二位觀眾到來之時,下一場劇目已然在他們相對無言之時悄悄拉開序幕。




……




……




故事起始於一個風平浪靜的夜晚,或者說一條載滿月暉的河邊,但沒人說得清故事是怎麼發生的,命運總在人渾渾噩噩時到來。夔澤慶那時莫約二十五六歲,正是躁動不安、滿心就想成就點什麼的年紀,條紋襯衫,牛仔褲,加上從大哥那裡淘汰下的風衣,加上微薄的行李,就這麼擠進了烏泱烏泱的、不外乎全是為了討生活而南下的人群中,跟著他們上了火車,遠離了日漸凋敝的鋼鐵北境。




他要去南方,不光是要去謀生,他還要去找人,那封最重要的信正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任誰拿走他的行李、衣服、鋼筆和手邊那本價值八角零三分的中國神話故事選,也不能拿走那封信。




他要去見他的未婚妻周柏露。




周柏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雙杏眼隨了母親,流轉著在北方




()少見的、屬於綠水青山的氤氳,她是隨著上山下鄉的父母來到東北,同夔澤慶相識,又在即將成年時回到了南方去。這是樁典型的愛情故事——可以寫進書,可以拍成電影,不論是一個年輕人不辭艱辛的千里奔赴,還是那近乎嶄新且前所未有的社會風貌,都似乎預示著這一點。不過,故事的主人公們無心宣揚那些坎坷和磨難,於是這些過往像畫片一樣被匆匆翻過,來到了他們克服險阻終成眷屬的那一刻,來到了他們相約到的特區謀生的那些年。()




我說,我們不會遇上鬼打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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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都怪姓夔的!昨天非要拉著她看什麼恐怖電影。




“怎麼可能,你往後看,喏,工廠不就在那兒。”夔澤慶指了一下前邊。“……但這路確實好像比以往長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