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酒 作品

對自己就要狠一點

周炔的手指緊緊抓住了窗框,目光瞟到了站在門口候著的寧海身上,一個疑惑忽然從心底湧了上來,宋離為什麼要換掉張衝?

從現在看來,宋離的趨勢滔天,若是他能在這朝堂上隻手遮天那麼這皇帝身邊應該早就都是他的人了才對啊,但是他換掉了張衝,就足以說明張衝不是他的人,那麼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張衝是這小皇帝的人。

第二種,張衝是其他勢力的人。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第一種的可能性極為輕微,所以張衝很有可能是宋離對面勢力的人。

也就是說在如今的朝堂中,宋離只是權利的一方,另有一方勢力與宋離制約,而這個小皇帝便是生存在這兩方甚至多方勢力的夾縫中才能有片刻的安然。

想通了這一點周炔欲哭無淚,等量代換,他現在就是一個吉祥物董事長,底下各路總監各有神通,若是他這個吉祥物當的好那麼相安無事,還有分紅,若是當的不好,那麼各路總監隨時可以換一個吉祥物。

若是放在現代,他這個董事長被換掉也不過是丟了職位,但是在這裡他這個吉祥物被換掉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老天啊,為什麼,他到底為什麼會從一個牛逼總監,馬上走馬上任的實權副總變成了一個吉祥物董事長...

就在周炔正在感慨命運的不公的時候,華清宮門大開,通傳的人進了屋子:

“啟稟陛下,太后娘娘身邊的琉鈺姑姑求見。”

周炔回頭,太后?他的親媽?這個太后又在這朝堂中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傳吧。”

琉鈺身後跟著兩排的侍女,身穿淡妃色宮裝,各個都面容姣好,嫵媚無雙。

“奴婢給陛下請安,陛下怎的下了床來,風寒要仔細將養才好。”

周炔坐在了一邊的軟塌上,他摸不準這個皇帝和太后關係如何,所以還是裝作不舒服的樣子:

“朕起來透透氣。”

琉鈺進來就發現這殿內沒人,又瞧著周炔的臉色不渝,就知道他必然是惱宋離的。

“陛下,太后娘娘得知陛下風寒,唯恐陛下病中煩悶氣惱,特地命奴婢挑了幾個靈巧懂事的來伺候。”

“還不過來見過陛下。”

身後一眾粉黛巧笑嫣然地福身行禮:

“奴婢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

周炔看著這一個個水靈的姑娘,那還能不明白太后是什麼意思?

同時他也心驚,宋離這才走了多一會兒,很顯然,那位太后就已經知道方才華清宮中發生的事兒了,可見這個小皇帝的身邊還真是四處透風啊。

周炔故意裝出病懨懨的模樣,隨意擺手,想要試試這位琉鈺姑姑:

“先下去吧,朕沒心情。”

成群的宮女這才退了出去,琉鈺見他的神色特意寬慰出聲:

“陛下,可是為了張總管被廷杖一事苦悶?”

眼看著她順著杆子爬上來,周炔繼續做戲:

“張衝被罰,朕用什麼都不順手。”

聽到這話琉鈺心下稍安,看來陛下還是念著張衝的,這就好:

“陛下,宋督主處罰宮人手段之嚴厲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一會兒奴婢去取些上好的傷藥給張管事送去,想來過不了一月張管事便能回來伺候陛下了。”

至此周炔算是理清楚了,這個張衝果然是太后的人,所以前腳宋離拔了太后的釘子,這後腳琉鈺便來了。

打發了琉鈺,周炔再一次遣散了屋內所有的人,他在屋子裡坐了很久,思索了很多的他現在的處境。

若是穿成一個平民百姓反倒是省心,可偏偏穿成了一個皇帝,還是個沒有實權的傀儡皇帝,身邊圍著一堆的豺狼虎豹。

身邊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只要露出些破綻,或是有一句話沒有說對,命怎麼丟的都不知道,他不喜歡這種被動,更不喜歡這種眼前一片迷霧的感覺。

想要沒有破綻,除非重新開一局,他看了看門外,最後還是下了決心。

他忽然站了起來,目光看向了桌角,眼睛一閉,心一狠便直接撞了上去,頭上的劇痛傳來,溫熱的血液順著額頭流下,瞬間就迷濛了雙眼,他的手按著正在流血的傷口,開始慌亂地叫出來:

“來人,來人。”

門口候著的宮人立刻趕了進來,只見陛下倒在桌邊,手捂著額頭,鮮紅的血液正從他的手指縫中流下來,所有人都被嚇得六神無主,不知道怎麼才一會兒的功夫便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還是寧海及時衝了過去,扶住了周炔的身子:

“陛下,陛下?傳太醫,快傳太醫。”

周炔聽著耳邊慌亂的喊聲還有急切的腳步聲,直接“暈”了過去。

因為早上的風寒,太醫都還在偏殿熬藥,聽到裡面的聲音魚貫而入,任誰看見那一地的血都腿軟。

華清宮中慌亂一片,周炔被抱到了龍床上,太醫院最擅長處理外傷的人立刻過去幫他清理傷口。

這可不是風寒的小事兒,承平帝受傷的消息立刻便傳了出去。

宋離剛剛回到弘文閣準備批閱今日呈上來的摺子,就聽到了門外匆忙的腳步聲,他喜靜,看摺子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得鬧出什麼動靜。

那小內監被門口的侍衛攔住:

“何人?不得放肆。”

“督主,是寧公公命奴才來的。”

宋離抬眸,微微抬手,身邊的人便將人領了進來,那小太監年紀不大,但是還算持重,規矩地行了禮,只是面上的急切難掩:

“督主,陛下方才摔倒,頭磕到了桌角上,現下昏了過去,怎麼都叫不醒。”

饒是宋離也是臉色一變,眉頭緊擰,撐了一把桌案起身,便快步走了出去,外面的雪又下了起來,身後小太監連忙撐傘跟上,宋離臉色極差,掃了一眼身邊報信的人:

“你們是如何伺候的?陛下怎麼會摔倒?”

那小太監也攝於他的氣勢:

“您走後,太后身邊的琉鈺姑姑便來了一趟,送了些容貌清麗的宮女過來伺候,琉鈺姑姑剛走,陛下便遣了所有屋內伺候的人出去,說是要睡一會兒,奴才們豈敢不從?

哪知還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聽到了裡面的動靜,奴才們剛衝進去就見陛下摔倒在床邊,頭磕在了床邊角櫃上,滿臉的血,真是駭人極了。”

宋離進了華清宮,裡面的人嘩啦啦跪了一片,早上的時候陛下醉酒風寒宋離便直接打了管事牌子張公公十五大板,現在陛下竟然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他們還能有命活嗎?

宋離此刻卻沒心思打罰他們,快步到了龍床前,榻上的少年臉色有些白,閉著眼睛,額角還有沒來記得及擦乾的血跡,頭上包了白色的紗布,龍床邊的銀盤中還有好多塊染血的紗布,那些紅色觸目驚心,可見這是真的傷得不輕。

他轉過頭一雙銳利的眸子掃過一群御醫:

“陛下情況如何?”

“回督主,陛下的傷口不小,因傷口在頭上,臣不敢貿然幫陛下縫合,只得用止血藥先止住了血,再輔以紫金丹磨成的粉末,如今傷口的血是止住了,但是陛下尚未甦醒,有無其他影響,還是要等陛下醒來才能斷定。”

宋離的眉心緊擰,只得轉過身,手輕輕握住小皇帝的手臂,聲音高了兩分喚他:

“陛下,陛下?”

整個屋子的人都盯著龍床上的皇帝,可惜李崇的眼睛還是緊閉著,對宋離的聲音沒有分毫的反應。

“陛下何時能醒來?”

面對宋離的質問,太醫正吞吞吐吐:

“回督主,陛下傷及腦,腦部不比其他地方,腦通全身經絡,乃元神之府,乃...”

不等那太醫的話說完宋離便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他不是來聽他的託詞的,沉著聲音又問了一遍:

“陛下何時能醒來?”

那太醫不敢再顧左右言他:

“微臣也不敢保證,興許幾個時辰興許幾天...”

再往後的話他哪有膽子說出來,但是宋離也聽得懂他的未盡之意,傷了頭的,有人醒來無事,也有一睡不醒的。

華清宮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幾乎是宋離剛剛問完話,外面便傳來了內監的唱呵聲,是孟太后到了,宋離緩緩心神站起了身子,躬身迎了太后鳳駕。

“臣請太后娘娘安。”

孟太后接到消息便匆匆過來,此刻眼睛只冷冷地盯了宋離一眼,連起身都未叫,便匆匆奔到床前,一幅慈母的模樣,一聲聲地叫著床上的人,那眼淚更是說來便來。

周炔都能感受到有什麼滴在了臉上,他現在閉著眼睛,也看不到孟太后的人,但是聽這聲音也太年輕了吧?

這太后真的會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兒子嗎?還有這個太后到底是不是原主的親媽?他一動都不動,不動聲色地聽著屋裡這些人的對話,試圖摘出些有用的東西來。

孟太后一邊流淚一邊質問太醫。

她來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麼,只以為不過小傷,但是此刻真的看到那一銀盤染血的紗布,聽了太醫的回話,她的心中才真的開始亂了起來。

李崇傷了頭,萬一這一下真的把人給磕死了,她便必須要立刻從宗室中挑一個小的繼位。

但是此刻首輔王和保還未回京,這京城中還有誰能節制的了宋離?若是下一任皇帝被他握在手中,恐怕這宮中未必還有她的位置了。

華清宮內已是暗潮湧動,各懷鬼胎,但是宋離的全幅心神都放在了小皇帝的身上,心口處熟悉的鈍痛讓他的呼吸都有些發窒,周身冰冷陰鬱的氣息中也終於透出了兩分真實的擔憂。

李崇是梁成帝唯一的兒子,也算是他從六七歲看著長大的,此刻他找不出另一個比他更合適的皇帝人選。

他的臉色越發白起來,唇色卻透著幾分不太尋常的青紫,手攏在袍袖中死死攥緊,況且他也已經沒有時間再扶持另一個皇帝登基了,所以李崇不能死。

冰碴一般的聲線響起:

“太醫院,本座不論你們用什麼方式,陛下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