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橋頭 作品

第四章 偽奏、恩絕(一)

    “諸公意見如何?”

    中書省內散佈著不祥和的氣氛,眾要臣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莫不斂息凝神,相互窺探,好像一旦稍加放鬆便會遭殺身之禍;坐在主座上的有兩人,一人類似宰相人物,卻顯得氣勢萎靡,在一旁察言觀色;另一人則倍比諸人面寬體壯,臉上雖堆起橫肉,眼睛卻在其間圓睜,反而能盡瞥其中銳利。他手持黃綾詔書,眼睛不屑地掃視眾人,等待他們的回答。

    “皇上御批,臣等不敢不從。將軍號令下去便可。”一位參政代替眾人說道。

    “那好。接下去的事你們辦。”柳鎮年起身將詔書遞給宰相,然後大踏步走出殿門。宰相看著殿門外逐漸拉開的長影,雙手不住地抖,嘴裡吐出一股冷氣。

    “葉大人,這事我們愛莫能助,”幾個大臣上來寬慰葉隆,“勸您就向柳鎮年認個錯,當然不止是口頭上,也須給點孝敬不是?那樣他奏陳皇上,把這事了結了,省得日後再找您麻煩……”

    葉隆勃然變色,雙目積攢著怒氣:“這事還牽連著我府,我若去巴結柳鎮年,葉府在山東的威信何在!”他踱了幾回步,“不急,”他的表情從容起來。“我雖被他彈劾罷職,但諸公別忘了,掌兵權的非獨他一人!我只要寫信給南京的萬惠之,憑我二人父輩的交情,他定會鼎力相助,必能保葉家屹立不倒也。”

    “萬和順此人詐術極多,當年柳鎮年方總鎮京畿,便發書請他入朝參事,他辭疾不赴,仍守南京,至今柳鎮年莫敢動他;今日恐怕不會擅自來京,幫大人說話呀。”一位年老的中丞勸道。

    “這些都是前事了。如今南京操精銳之師,惠之又是異姓王,縱他來京,柳鎮年能奈何得住?”葉隆說罷,隨即搖了搖頭,“眾同僚為我謀計,葉某深表謝意;然這事終需我親身決斷。”眾人都頷首答應,齊說了聲‘是’。

    “不知皇上可許葉御史回一回府裡,交代下事情?……”那位中丞詢問道。

    葉隆沉默不答。氣氛變得寧靜。他隨後走到窗前,目光悽然地朝向南方。

    葉隆被參落之前,葉府照常現出一派繁榮景象,算是絕無丁點壞消息,好事卻層疊而出。成從淵輕輕拽步到鵝卵石路上,嘴角上揚起微笑,抬頭瞧著遠處被溫煦的日光浸染的種種景氣,分外耀亮。

    “成先生!新議事廳落成咧!您又要加官進爵嘍!”

    “哪裡哪裡。”

    “唉成先生,以後您兼顧兩地,兩頭辦事,得多辛苦咧!”

    “為主子辦事,就休要提勞苦哩。”

    他聽著眾人的奉承話,一路慢慢走到議事廳前;眾人散後,才有心神駐足觀看。那房子別無新奇,只是選材較前時好得多,樑柱均用紅木,上面則帶有明細的紋路,成從淵伸手拍去,質地實為堅硬,向外散發著薄薄的清香。環顧廳內,四下都通敞門戶,還建有一段抱柱迴廊,他甚沉浸其中似的,久不能離去。會巴結的奴才便諂媚道:“成先生不用費心看哩。等您掌管了這塊地,想咋觀賞咋觀賞。今日就先回去歇歇。”

    “說得是。”成從淵心情極為不錯,不禁露出些笑意,臉上的皺紋層層疊起。他也自覺腿走得酸,便走出議事廳,坐在一旁石凳上,把腿架住,捶了捶身子:“忙了幾天,這筋骨酸得緊咧!畢竟這身子越發老哩!”他不由感慨了一句。

    談話間,他的眼睛隨意瞥到了前來看房的寇中,但並不予以多大注意,未多時遂匆匆離去。成從淵回去向葉永甲稟了新議事廳的情況,葉永甲聽得不是很細,只是應付般地點了幾次頭;又談論此廳該取何名,葉永甲對此倒無甚講究,便用‘紫檀廳’為名,乃以其所用之木材喚之。

    從議事廳出來後,成從淵在腦內迴旋了幾遍,確信無疑再無可辦之事,才收拾著疲軟的身軀,回到家中歇息。他喝了點茶,初發覺自己並無睏意,便順手拿本書,歪坐在藤木椅上看。不到半個時辰,他眼睛都睜得費力,只得輕合上書,隨意地在椅子上睡起來。

    ……

    “成先生!成先生!”

    成從淵聽得這兩聲呼喊,微微張開眼睛,伸展臂膊,還未完全清醒,半睜著眼回應道:“睡挺久了……這不清晨了?”

    “是。”那個人語聲卑恭,回答道。

    成從淵這才注意看那人,卻是寇中彎腰站在桌前,臉上浮著好似得意的神色,讓他很不舒服。“在這幹什麼?怕我歇息壞了?催俺起來幹活?”成從淵低頭揉著眼睛,不耐煩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