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3.騎士的凱歌


  不過,這才是與被漢薩所敬愛著的,被稱為埋葬機關的集團的對手相稱的強者。

  由於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在什麼時候介入進來,漢薩持續保持著警惕,但對方彷彿看透了他這樣的想法一般,越過電話對漢薩說道。

  “是叫漢薩來著嗎。放心好了。我和時鐘塔的君主一樣,只不過是個在安全的地方評論著戰場的看客罷了。你無須為此掛心。”

  “這還真是不敢當啊。從教會方面來說可是很期待您的捐贈的呢。”

  “支票應該可以吧。”

  完全不為漢薩的挑釁所動,金融界的霸王用平穩的音色說道。

  “最近,我還挺熱衷於生態學的呢。長途電話產生的能源消費差不多這樣就夠了。”

  在說了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的話之後,梵·斐姆只是淡淡地道別了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與傑斯塔進行直接對話,這個事實本身就表示,他已經完全和傑斯塔斷絕關聯了。

  “……”

  “那,那啥……斐姆先生,好像很生氣誒,沒問題嗎?要是要和好的話,用電子郵件比較好哦?畢竟就算電話被拒絕接通,郵件的話好像還是要由秘書全部確認一遍的嘛。”

  對跪在地上久久不動的傑斯塔,弗拉特送出了暴擊。

  漢薩判斷眼前的這具分體已經沒有力量後,用手勢對修女們給出了指示。

  “很遺憾,如果有打郵件的空閒的話,還是去教會里說點懺悔之辭比較好。現在開始,就讓我們去討伐你的本體了。”

  ——剛剛的是,魔物們的魁首之一嗎?

  ——只用聲音就明白,是恐怖的敵人……

  ——但是,要考慮那傢伙得等以後。

  暗殺者在略微對自己的行動迷茫了一下後,不知是不是作出了判斷沒有與那個分體當對手的空暇的判斷,就那樣從碎了的窗戶向外——向繰丘椿所在的場所去了。

  但是,如同要阻擋她一般,碎裂的窗戶被巨大的影子覆蓋了。

  既非煙狀的魔獸亦非刻耳柏洛斯,而是更加純粹的“死”的象徵——

  被漆黑之火燒到炭化的全身骨架。

  如果要從中照出更具特徵的部分的話,那恐怕就是骨架的全長恐怕擁有著足以匹敵這座大樓的高度吧。

  “哇!是巨人妖怪嗎!?”

  在弗拉特彷彿小學生一般吃驚的時候,原本跪著的傑斯塔慢慢地站了起來。

  “哇,是吸血鬼妖怪嗎?!”

  對此更加驚歎的弗拉特。

  班尼特保持著手錶的形狀,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術式理應還在起效才對啊……”

  雖說是分身,但這並不是說他就完全不能進行攻擊了。

  傑斯塔一邊警戒著周圍的各方面,一邊低頭沉默著——

  “……呵呵”

  從其中流露出的,是細細的輕笑。

  “是嗎……作為死徒的我被廢棄了嗎。”

  傑斯塔保持著彷彿幽靈般的蒼白臉色,嘴角浮現出好像滿溢著狂氣的笑容。

  “那麼,就請與我同行吧,我深愛著的暗殺者啊。”

  “你在……說什麼?”

  對著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不舒服的東西一般皺起眉頭的暗殺者,傑斯塔說道。

  “抱有著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的信仰卻被教團之長們所拋棄的你,一技對你獻上比任何人都要尊貴的愛卻也因此被人類肯定派的主流所捨棄的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你所見到的光景嗎!我用靈魂理解了啊!果然我們的相互吸引是命中註定啊!”

  “別說這種好像驚動了警察還被炒了魷魚的跟蹤狂的臺詞啊。”

  漢薩一臉厭煩,但現在沒有傾聽這句話的空閒。

  他注視著巨大的骷髏,在考慮著是要將其擊退還是應該就此逃跑。

  而緊接著,巨大的衝擊襲擊了大樓。

  “!?”

  發生了什麼是非常明顯的。

  是巨大的骸骨揮動其巨腕,開始直接毆擊大樓導致的。

  “哦哦!沒想到能做到這個地步啊!不愧是以夢與死為基礎的世界,這場噩夢永無止境是不言自明的嗎!”

  傑斯塔彷彿興致更加高漲了一般,甚至無視了襲向自己全身的痛苦繼續笑著。

  “很好,很好,梵德爾修達姆公!就讓我證明給伱看吧!我會和我所愛的暗殺者一同用這雙手抓住聖盃,依靠這份力量,我果然要喚醒蜘蛛讓人類就此毀滅殆盡!當最後殘留的人理僅剩暗殺者一人的時候,我就能回到原本肯定人類的身份了吧!到那時候就請您為我們擺上祝福的盛宴了!梵德爾修達姆公!”

  “這人是不是有點變得支離破碎了?!可能術式有點稍微過強了……”

  聽到弗拉特的叫聲,漢薩答道。

  “放心吧,早在一開始,這傢伙就是這種感覺了。”

  和他同樣,從最開始就知道傑斯塔的破壞方法的暗殺者,毫無躊躇地嘗試迎擊骷髏。

  剎那間,巨大的骷髏口中飛散的火焰,向暗殺者飛去。

  “……!”

  而她則以自身寶具之一,“狂想閃影zabaniya”將其擊落。

  雖然她以蠢動的發之刃進行牽制,但仔細一看,在大樓的另一側也出現了同樣大小的巨大骨骼,變成了幾乎將外出的道路完全封住的狀況了。

  “哈哈哈!這還真是!這是打算要把整個大樓崩毀的架勢啊!嘛,安心吧,只要這個夢的主人希望的話,無論如何破壞這條街道也能回到原型的!不過,這也只是說大樓而已……啊,真可憐啊,明明你都來到這裡了,卻只能被可悲的神父和修女還有魔術師而死去啊!”

  “你這混蛋……!”

  暗殺者低喃著,而傑斯塔則彷彿非常舒服般地將她的殺意接受了下來。

  “啊啊,糟糕了糟糕了,祭壇!”

  不斷的搖動襲擊著大樓,弗拉特搭建的簡易祭壇崩落了。

  “喂!弗拉特!?發生了——”

  在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的聲音中斷的同時,大樓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不久後水晶之丘大廈開始劇烈地傾斜,作為這座城鎮的標誌的摩天樓正發出巨響並崩毀著。

  而位於最頂層的弗拉特等人——

  ············

  投影中的冬木市。

  在幻術中,冬木凱悅酒店坍塌的樣子華麗地映照了出來。

  那雖然是在第四次聖盃戰爭序盤發生的事情,卻由普勒拉蒂的編纂而和作為最高潮的“冬木大火災”的畫面相重合,變成了更為悲慘的演出最終為幻術閉幕了。

  “……”

  幻術結束,世界的姿態回到了冬木的森林。

  已經沒有任何人出現,從城堡中也感覺不到人的氣息。

  在寒風吹拂中,綾香雖然覺得自己需要說些什麼,但她卻連把臉轉向旁邊的劍士的方向那邊都做不到。

  少年少女所見識的那個“幻術”,雖說似乎是一味以惡作劇的極致持續著玩笑般的演出,但她也理解,反過來那可能也是為了觸怒觀看者而精心計算的演出。

  自己並不知道亞瑟王這一人物的故事。

  但是,即便不從亞瑟王,而是從以其傳說為自身支柱成長起來的理查來看的話,她也能夠感覺到那究竟是被傳唱為何等高潔,何等勇猛,何等莊嚴的存在。

  實際上,僅僅在這數日間聽理查在路上訴說的憧憬,就已經是足以在完全不知道亞瑟王傳說的綾香的心中種下“雖然不是很明白,總之是很厲害的人吧”這樣的印象了。

  但是,正因如此——

  在剛剛的幻術中見到了亞瑟王的理查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綾香無法去確認。

  只從結論上來說的話,那應當說絕非是為了讓名為亞瑟王的存在化為虛無而進行的誹謗中傷之類的內容吧。

  既沒有將亞瑟王描述為惡毒的虐殺者,也沒有將其描寫為卑鄙小人,而是確實將其描述為一位真正高潔的存在的,這點綾香也理解了。

  但是,從最終結果上來看,即便她擁有著如此的高潔和正義的志向,也有著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這就是現實。

  被其他王者們否認了自己的道路,還與託付了自己命運的御主出現了巨大的分歧。

  最後也因那位御主的背叛,而以自身的聖劍之力將聖盃擊碎了。

  從結果上來說,那在冬木這一城鎮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大災害……就是這樣的光景。

  幻術所呈現出的那讓她們站在被燒焦的人們的屍體堆積成的山上的最後光景,讓綾香無法忍受,只能一直低著頭。

  綾香思考著在幻術中所見到的的某個場景。

  那是三個王者在飲酒交杯時,王者各自所訴說的話語。

  金色的英雄王是這麼說的。

  ——“作為王所應當貫徹的道路,正是自己所定下之法本身。”

  紅髮的征服王是這麼說的。

  ——“王即為以自己的身體作為起點,將遍佈大地的一切財富與道理盡數征服,蹂躪之人。”

  然後,蒼銀的騎士王是這麼說的。

  ——“王即是為實現對人民的救濟,為實現正確理想所通往的“道路”而殉道之人。”

  騎士王更是,連自己託付於聖盃的願望都宣告而出。

  ——“讓時間回溯至選定之劍的儀式之時,若是有比自己更相稱的王的話,就以將歷史讓渡給那個存在來重寫不列顛的歷史。”

  那是從理查的母親給他講的睡前故事的開篇聽來的,被傳頌為造就亞瑟成王的選定之劍的儀式。

  如果有比最終讓國家毀滅了的自己更加優秀之人存在的話,就應該讓他來擔負起這個國家,騎士王好像是如此考慮的。

  但是,聽到了騎士王的話的征服王釋放著平靜的怒火,而金色之王則露出了一副彷彿這很滑稽一般的笑容。

  征服王對“回應希望得到救濟的人民的祈願”的騎士王,以“無慾之王無法引導人民,人民絕不會憧憬一個正確的奴隸的”這樣,滿載著怒火的話語將其否定了。

  ——“為正道而殉身,捨棄自己的一切,這種活法根本就不是人。”

  ——“征服王,你為什麼能一口咬定放棄作為人類的治世會不如作為人的統治呢?”

  ——“呵呵。騎士王啊,你的存在方式總有一天會讓你被推到並非人,而是神的領域哦。”

  ——“你在笑什麼?英雄王。如果以人之身能做到那種事的話,有什麼需要猶豫的理由嗎。”

  ——“是嗎?可我所知的女神,可是把自己的正道強行賦予子民的蠻不講理的化身啊。”

  ——“吶,騎士王。雖然由被稱為宙斯的子孫的我來說也有點那啥……”

  ——“追求如同神一般的正確的道路,最後可是會變成對子民進行選擇這樣的事情啊。”

  在那之後也暫時繼續了問答——但當騎士王最後想說點什麼之前,襲擊者的現身宣告了問答的終結。

  實際是比這還要長的一段交談,但綾香卻並非完全記住了。

  這是因為被那紅髮之王的壓迫力和對金色之王那奇妙的恐懼心所壓倒,難以集中精神去注意聽。

  如果沒有那襲擊的話,騎士王到底,會在那裡說出什麼樣的反駁的話呢?

  從綾香和劍士的位置上,看不到騎士王的表情。

  她現在是何等表情,只能通過想象力來補充。

  是故意不給看嗎,還是說作為觀測者的弗蘭切斯卡等兩人也沒能看到騎士王的表情呢,這也沒有確定。

  是與綾香一樣,被征服王憤怒的聲音所壓倒了嗎?

  還是說,是一副泰然自若,認為自己的王道澄澈如明鏡的表情呢?

  金色的王說出了“苦惱著的騎士王的面容很棒”這樣的施虐狂發言,莫非是苦惱的表情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到底在對什麼苦惱呢?

  綾香不明白。

  劍士的話,能明白嗎?

  在她這麼想著的同時,場景也在不斷替換,結果綾香,直到最後也沒能知道騎士王面對其他的王者是否提出了反對。

  但是,因為為了人民而生存的劍士的話語讓綾香也覺得這是正確的,如果這會引起其他王的怒火或者嘲弄的話,會給綾香帶來不少的打擊。

  因為這會讓她覺得這也是在拒絕雖然自己並非其子民,但對方還是救下了自己的獅心王。

  由幻術孕育而生的影像,確實再現了使魔所觀測的光景。

  其中也有通過斥巨資僱傭的過去視的魔眼使得到的信息再現了的景象。

  但是,身為冬木聖盃戰爭管理者的瑪奇裡的由蟲所構成的結界太過棘手,因此也並非完全將一切都看穿了。

  當然了,各人心境如何,不可窺視其內在。

  而與此相反的,雖然知道,卻故意不傳達給獅心王等人的部分也很多。

  弗蘭切斯卡知道冬木的聖盃被“泥”所汙染一事。

  因為沒能觀測到破壞前後的行動,所以弗蘭切斯卡連亞瑟王的御主的心中所想也沒能全部搞明白。

  但是,可以推測出,破壞掉那個聖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可以被稱為正確的選擇的。

  然後,經過他們編篡的幻術則不會讓理查他們明白這一點。

  獅心王和綾香所看見的,只有影像。

  從位於城鎮遠處的使魔所處視點所看到的,聖盃被破壞瞬間的光以及——

  以此為起因在冬木市滿溢而出的地獄般的光景。

  對聖盃的破壞使用了令咒這點也只不過是作為推測而混如其中的解說罷了。

  但是,從無法想象亞瑟王會自己選擇破壞聖盃這點來看,也沒有能否定這個解說的理由。

  然後,從綾香來看的最直觀的感想則是——

  至今為止亞瑟王所奉行的“道”,是真實到恐怖的“戰場”的姿態,與在夢中的理查的母親所講述的“騎士道故事”相差甚遠的東西。

  那是一場壯絕的騙局。

  是被御主所否定了的王的身姿。

  是自己陣營的女性同伴挾持人質,並用槍將毫無抵抗能力的對手打成蜂窩的場景。

  然後——是將那瀕死的魔術師們的首級砍了下來的王的身姿。

  如果是戰爭的話,那可以認定做到這個份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即便如此,這也是和綾香所抱有的“英雄們的戰爭”這樣的印象相距甚遠的東西。現在自己捲入了何等的戰鬥,這件事被擺在了綾香眼前,她現在只是忍住由於恐懼而產生的嘔吐感就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在那樣殘酷的廝殺中……同我年齡相仿的孩子在其中戰鬥著嗎……?

  到底,在那個戰場中馳騁著的亞瑟王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不管怎麼說,在困境中的亞瑟王的臉也沒有被投射出來,從綾香來看判別不出她到底是對此受到了打擊,還是完全視若無睹。

  但是……無論是哪邊,不都和理查所憧憬的英雄傳說相距甚遠嗎?

  被殘酷的命運所迷惑了還好,如果自然地將這殘酷的命運接受了的話——那,確實就和其他的王所說的一樣,並非人類,而是機械般的“系統”。

  然後,即便做到了這個地步,最後還是被其御主所背叛,什麼都沒能得到。

  “冬木發生過這種事……雖然我也聽說過大火災的話題……”

  確實僅僅是這樣也已經是悲慘的光景了,但綾香在意的是,這簡直是被編輯得讓亞瑟王看起來彷彿悽慘的敗北者一般的構成。

  因此,綾香在抑制著不斷上湧的嘔吐感的同時,在劍士想要說什麼之前就緊緊地瞪著普勒拉蒂他們的聲音響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