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白 作品

第44章 Anecdote



 玩世不恭,病態又懾人。


 下一秒,他緩緩睜開鋒冷的丹鳳眼,邃刻的眼皮褶藏著萬千情緒,只施捨給世界一味原料——仇恨。


 沒錯。


 許硯談完美復刻了當年叔叔許衡意外受傷的整個場景,而這個工廠——就是當初出事的那個倉庫。


 從木材放置,機械規格,成品擺放。


 最後到這個罪魁禍首的吊貨機和鋼板。


 一分不差。


 這一幕,他等了太久。


 何芳華比岑頌宜來得早了些,就坐在這個懸吊的鋼板之下。


 他不急著親自降罪,因為還沒有欣賞夠。


 因為她坐在那鋼板之下的每一秒,才是最折磨心神的處刑。


 原本,這場戲要往後留一留,原本,也沒岑頌宜什麼事兒。


 現在不一樣了。


 許硯談的目光略過那對母女,投向站在工廠門口滿眼震驚的岑芙,緩緩起身,拎起靠在一邊的鋼棍。


 鋼棍拖在地上,嘩啦嘩啦的發出撕裂般的聲。


 他高大的黑影投射在地面上,像拖動鐮刀的鬼神。


 許硯談一步一步走向她們,目標是岑芙的身邊,不過這途中會路過那對母女。


 黑色的馬丁靴底子很厚,一步步踩在多年仇恨的放映屏上。


 走出一步,當年的過往就亮起一幕。


 他語氣平穩,愈顯得令人窒息的戾然氣場,磨礪的沙嗓能將脆弱的人心碾碎:“何女士,你們當年買通倉庫工人,在許衡蒞臨岑家倉庫談生意當天製造意外。”


 岑芙就站在原地聽著,呼吸逐漸急促,只覺得喉嚨裡的氧氣越來越少,快要窒息。


 許硯談舉起手裡鋼棍,在她們身下的椅子腿上不輕不重地敲著,每一次都幾乎壓垮她們的心理承受能力。


 “導致我叔叔右腿落下終生殘傷,下半輩子跟柺杖作伴。”


 “製造岑康發先生英勇相救的事實,利用許衡先生有恩必報的品行,換來你們一家三口數十年的滋潤日子。”


 岑頌宜被綁著,繃不住對未知危險的恐懼破聲大哭。


 豆大的汗珠從何芳華額頭滾落,她嘴唇和臉色都煞白的,始終不敢抬眼,眼神飄忽。


 “許…你綁架我們,是犯法的,你…”


 許硯談陡然停住腳步,靴底在水泥地上擦出嘶啞的聲響。


 他唇角勾著的劣笑更深了:“綁架?犯法?”


 他給旁邊的保鏢使了個眼神,然後那兩個人立刻走過來,直接給那對母女鬆了綁。


 就在岑頌宜剛想動彈的時候,許硯談冰冷徐徐的嗓子再次響起。


 “你動一下試試。”


 岑頌宜瞬間僵硬在椅子上,滿眼恐懼地抬頭看他。


 許硯談走到她們面前,掏出一個遙控器,在兩人面前晃了晃,“看是你跑得快,還是它砸得快。”


 岑頌宜眼淚橫流,臉上的妝容全花了,捲髮貼在臉上,幾乎要被逼瘋,哆嗦著求他:“求求你,放過我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綁?不是你們自願坐在這兒的麼?”許硯談俯身,扶著自己的膝蓋半蹲在她們面前,鷹隼般鋒利的眼神殺到了她們心底最崩潰的那塊防線。


 他盯著何芳華,挑起眼尾,繼續問:“何女士,剛才你說,我犯法?”


 “咱倆之間,犯法的是誰啊,嗯?”


 何芳華被綁在這裡度日如年,整個人瞬間老了好幾十歲般,在燈光下,她的顫抖刻在皺紋裡,蒼老又怖人。


 許硯談就如那潛伏在深草源潭裡的黑蛇,當它浮出水面的那一瞬間,獵物已然沒有任何活路。


 “你乾的事兒,我早在五六年前就知道了。”


 許硯談歪頭,吊兒郎當地露出和善的笑,最是恐怖:“你猜猜,現在我手裡有沒有你的犯罪證據。”


 他壓低聲音,保證在一個岑芙聽不到的音量,眯起眼故作善意感嘆:“做了壞事兒,要遭報應的。”


 許硯談用視線緩慢折磨著她們的心情,從岑頌宜的顫抖,移到何芳華的恐懼。


 他笑了。


 “何女士,你們家,尤其是你,最近不太好過吧。”


 何芳華忽然就僵住了。


 岑頌宜心裡驟然發毛,一股說不清的,後背發涼的感覺襲來。


 是那種,你知道他好像早已出手,卻不知道具體他到底幹了什麼。


 許硯談豎起食指,放在自己唇前,輕輕對她們母女“噓”了一聲。


 他直起腰板,轉身,繼續往岑芙身邊踱步,恢復原本的聲量。


 “你們應該聽說過我的脾氣。”


 岑芙眼見著這一幕幕,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她沒想到許硯談竟然那麼早就知道這一切,可他為什麼要…


 她作為岑家人,不也應該是被報復的對象之一麼。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許硯談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伸出大手,一把摟住岑芙細瘦的腰,往自己身邊拽。


 岑芙呼吸一滯,沒有用力止步,半栽進他懷裡。


 許硯談的懷抱依舊溫熱,連氣息都是熟悉的感覺,並沒有因為這一層往事變得陌生冷漠。


 為什麼?


 “我這人向來睚眥必報,不計後果。”許硯談握著她腰間的力度逐漸增大,弄的岑芙有些生疼。


 他笑了下,“我活著不圖什麼意義,就忍不了別人給我找不痛快。”


 許硯談俯首,貼在岑芙耳畔,側目盯著她們,“忍不了我的人挨欺負。”


 說完,他把吊貨機的遙控器直接塞在了岑芙手裡。


 岑芙嚇得手掌彈了一下,卻被許硯談狠狠摁住,她想把那滾燙的遙控器扔掉都不許。


 她眼角沁出熱,死死望著許硯談,用眼神警告他,拒絕他。


 許硯談偏頭,生冷的眼神變了,冰封多年的川刺逐漸融化,佔有慾強烈的岩漿侵融全部。


 “我動不動你們,岑家的生意如何,岑頌宜的演藝生涯如何。”他握著她的手,因為用力,手背上的筋迭浮出來。


 他眉頭壓得很低,攥得她很緊,卻說出——


 “全聽岑芙一句話。”


 轟然——


 岑芙從頭到腳的血液瞬間滾燙起來,幾乎燒乾了她的驚愕和恐懼。


 她的眼底冒出火熱,誕化出眼淚。


 未知源頭。


 手裡的遙控器始終在顫抖。


 許硯談剋制本性多年,最終卻因她潰瘋。


 原本的許硯談,是決絕不會採用這樣幾乎把自己也搭進去的報復方式。


 綁|架,恐|嚇。


 隨便一樣留下底子都能毀了許硯談原本理想的前途。


 可他不顧了,為了今天這一出,為了給她撒氣。


 他把自己的仇恨交到她手上,讓何芳華母女的命運全都被她捏在手裡,全憑她一句話。


 讓何芳華母女跪服在她面前,懺悔恐懼。


 就為了這一幕,他連前途都可以不要。


 如若她懦弱聖母,因為是血脈相連的家人就放過她們,那麼許硯談多年的怨恨,許叔叔受到的委屈,就會蒸發的泡沫,白費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