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78章 養漂亮機靈小騙子
穆影帝已經退隱多年,不需要再在鏡頭前保持工作狀態,對傷痕倒並不算多在意。
但有些最愛漂亮的小騙子,要是留疤的話,一定要難受到每天晚上睡不著的。
負責核對的ai龍飛鳳舞,火速登記上了推遲打款的表格,把提款憑證發給了穆瑜的系統。
穆瑜向它道謝,和雪團擊了個掌。
穆雪團同學含著一半奶糖,趴在老師肩膀上,冷酷地一推墨鏡,崽崽變形金剛就把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摞賬本放了回去。
——這一次,系統還和宿主、雪團一起去見了那棵大榕樹。
那是棵相當宏偉和壯觀的樹。
冠幅極廣、根深葉茂,獨木成林蔭庇一方,深綠的葉隙下,枝幹是種冷厲的鐵灰色。
遮天蔽日的氣根垂落入土,巨大的樹蔭下,點點日影像是閃爍遊動的金光。
綠草如茵鳥聲清脆,年深日久,這裡已經是一方小世界。
“宿主。”系統小聲問,“您認識它很久了嗎?”
穆瑜點了點頭。
他抱著雪團坐下來,放鬆右膝展平,捲起褲腿,查看膝上的裂痕。
系統問:“您第一次出現裂痕,是在什麼時候?”
穆瑜正在研究怎麼能不留疤,揮散剛畫好的方框,想了一會兒:“很難判斷。”
如果不是成為穿書局的員工,要看見裂痕,就得去類似槐中世界的生死中轉站——那就得先跨過生死之間才行。
穆瑜第一次有這種體驗,都已經是十二歲那年的事了。
系統:“……”
穆瑜在意識裡向系統賠禮:“騙人的,沒有那麼早。”
系統:“???”
穆瑜笑了笑。
沒那麼早,第一次窺探生死之間的世界,他已經快十三歲了。
重度燒傷的後遺症,是會把一個原本驕傲的野心家折磨得性情大變、暴躁異常,甚至窮兇極惡的。
林飛捷大概是給自己編織了個彌天大謊,只要連他自己都相信了這個謊言,堅信是穆寒春導致的車禍,就能把怨恨肆無忌憚地施加在穆寒春的兒子身上。
“他沒對我做什麼。”穆瑜安慰已經打算去買機關槍的系統,林飛捷已經死了,這種靈魂可進不了槐中世界的大門,“我們那個世界是法治世界。”
穆瑜所在的原世界畢竟還是法治世界,就算再喪心病狂、再窮兇極惡,林飛捷這種公眾人物,也不可能對一個無辜的孩子下什麼毒手。
直到這次去槐中世界之前,穆瑜其實也只是以為,可能是青春期的影響,自己在十幾歲的時候總是容易做噩夢。
噩夢裡,少年的穆瑜會被關進一片逃不出的火場。
有人影站在火場外看,並不理會他的求救,直到最後一點火星燃盡。
……現在看來,那應當是意識投影的虛擬空間,有人用這種方式以私刑洩憤,又在醒來後裝得道貌岸然。
系統還是想買機關槍:“就沒有折磨這種人的槐中世界嗎!?”
穆瑜搖了搖頭:“槐樹生性溫和,那得是苦楝。”
系統錯愕:“真的有嗎?”
“有,罪者入楝。”穆瑜說,“我差一點誤入過,幫楝樹守門的是榕樹。”
正是因為見過榕樹守門,被邀請去槐中世界想辦法的、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苗圃專家,才想到了用國槐守門的辦法。
還在十幾歲的時候,穆瑜做過很多次這種夢。
少年時的穆瑜尚且還會嘗試自救,只是反倒陰差陽錯,因為在“火場”的濃煙裡閉氣太久,一度出過危險。
搶救時,穆瑜曾經誤入過一片生死之間的世界,看到自己身上的裂痕,又被負責守門的榕樹推出去。
榕樹很嚴格,告訴少年穆瑜,只有罪者才入苦楝,走錯了路的意識不能進。
“不要緊,我能記住的其實很少。”
穆瑜說:“這種夢多半是不會讓人記住的,醒來以後,就會忘得差不多。”
留下的只是一些影子——被清理得再幹淨的噩夢,也總會留下一點影子。
如果不是這次被邀請去槐中世界,穆瑜還一直把這當做是場夢:“這麼看來,我在青春期去嘗試極限運動,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那不是在求死,是少年時候的穆瑜,本能地想要求生。
極限越野、極限攀巖、極限滑雪、極限速降……十幾歲的時候,穆瑜想要找的,並不是這些運動能帶來的刺激、興奮和成就感,也並不是腎上腺素帶來的快樂。
他是想把噩夢裡的那場火甩在身後,想爬出去、想跳出去、想飛出去。
這種夢沒什麼人能記牢,穆瑜有印象的部分也不多,但特意去想的話,也能隱約回憶起困在火中的恐懼和窒息。
所以穆瑜也很清楚,為什麼他們的小槐樹總是想把自行車騎得飛快。
即使那是已經被覆蓋掉的、不會再發生的未來,也總會在一兩個晚上,因為時間的交疊悄然閃回。
這種閃回,遠要比一場夢來得真實太多。
所以得及時用新的夢境來覆蓋掉。
只要有新的夢,能把自行車蹬得飛快,噩夢也好閃回也好,都會被徹底甩在身後。
系統又緊張又期待:“是宿主親自教嗎!”
穆瑜:“也可以。”
大機械導師還把這個設定記得挺牢:“畢竟我永遠不滿十九歲嘛。”
系統:“……”
“讓楓燃教。”穆瑜笑出來,好好向它賠禮,“不開玩笑了。”
他給系統講秘密:“對了,那個世界的穆瑾初,見到爸爸媽媽了。”
系統:“!!!”
系統:“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穆瑜跟它擊掌:“大槐樹偷偷告訴我的。”
不是每個世界都和槐中世界相連,所以未必每個世界的逝者,都能有實現心願的機會。
但就像一個有執照的資深專業種樹人,可以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把原本不存在於s32-33世界的國槐品種移栽過去一樣。
想要感謝種樹人先生的大槐樹,也可以趁沒人注意,從其他世界偷渡那麼兩三個意識過去。
系統忍不住跟著高興:“穆瑾初的爸爸媽媽還在嗎?他們的意識也沒有消散嗎?”
穆瑜點了點頭:“心有牽掛的意識,是沒那麼容易消散的。”
只要故事一直講。
一個好孩子沒有被一場火吞噬,一棵小槐樹重新精精神神支稜起葉子,只要看見風裡搖曳的翠嫩枝條,就能把那些記憶覆蓋過去。
新的故事會蓋住舊的,大概是最近自行車出現的頻率很高,穆瑜這會兒甚至有點想慢慢騎自行車回家。
故事一直講,想回家的人永遠能回家。
雪團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但雪團也想要擊掌,舉起小手按在老師手心,踮著腳去摸摸老師的頭。
穆瑜和雪團一起擊掌,抱著小傢伙一塊兒靠在榕樹的板狀根上,他買了張時間卡,拜託機械蜻蜓先回去查探honey特工的誘捕進度——在時間卡的效果下,他在這裡休息的時間,會在外面被兌換為一分鐘。
一分鐘後種樹人先生和雪團要回家,一分鐘後天還沒黑,一切都來得及。
有一棵又漂亮又心軟又仗義的小槐樹,會被扣在家裡養傷。小云杉樹做夢都想當哥哥,聽說自己也要當別的小樹的哥哥,連夜補習了當哥哥的一萬條技巧守則。
有一個好孩子,永遠都不會被困在一場火裡,會在來年春天抽芽長葉,開一樹最漂亮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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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知終於在大院子裡玩夠了,抹著汗,眼睛金亮亮地蹦回來,打開那盒糖。
他又坐在臺階上,把那一盒槐花糖也拆開,一塊一塊拿牛皮紙細細裹好,用紅線綁牢,藏在每一扇窗戶底下。
身體其實還沒好全的小信使,這會兒其實就有些累了。
但人嘛,人逢喜事精神爽。路遙知累得走路都打晃,其實還是興奮到不行,抱著那些用牛皮紙裹著的槐花糖,高高興興哼著歌。
還有最後一塊糖,最後一扇窗戶。
是最漂亮的一扇小窗戶——窗框刷了燦金色的漆,掛著叮叮噹噹的風鈴,窗前還有個小信箱做裝飾,信箱裡插著朵玫瑰花。
也不知道是哪個幸運小孩,能住在這麼漂亮的大瓦房裡。
小信使羨慕到走不動路,搖搖晃晃捏著最後一塊糖,想要放進信箱裡。他累得徹底沒了力氣,摸索了半天才打開信箱,還不及反應,一大堆糖就從裡面全一口氣噼裡啪啦掉出來。
路遙知睜大了眼睛。
神秘特工可完全沒料到,這種地方居然還藏著機關暗器,本能地往後退,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兩個紙拉花“砰”、“砰”地炸響,亮閃閃的彩色小紙條得意洋洋滿天飛,一群小黃人興高采烈地推開門衝鋒,湧出來把終於歸隊的神秘特工圍了個結實:“快,快!抓住四哥——別讓他跑了!”
小騙子的職業條件反射根深蒂固,本來是抬腿要跑的。
可惜經驗不足的特工brilliant-gold sweet honey(是槐花),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被那個從沒聽過的稱呼暗算,愣愣地定在原地。
幾個年紀小的孩子吭哧吭哧,抱住了他的腿,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抱胳膊摟腰按肩膀,興高采烈蹦著喊:“抓住了!抓住了!抓回家嘍!”
聞楓燃最喜歡往回撿小黃人,孤兒院的孩子們有一大半都是這麼被撿回來的,對這種流程已經相當熟練:“快!小機器狗,請幫我們關大門!漂亮哥哥要跟我們回家!”
趴在門口的小機器狗安裝了聲控模塊,聽見“關大門”和“回家”就蹦起來,汪汪叫了兩聲,相當迅速地關門落鎖。
一群孩子有的喊有的跑,有的抱著漂亮哥哥不撒手,院子裡瞬間熱鬧得燕子喜鵲都跟著飛。
路遙知被好幾雙小手摟著,他手忙腳亂想拿糖,已經有小黃人眼疾手快,一個摞一個剝開椰子糖餵給他:“漂亮哥哥快張嘴,你看起來要暈倒了!”
小騙子徹底迷失在一聲接一聲的“漂亮哥哥”裡,讓張嘴就張嘴,吃到了一塊超級香甜的椰子糖。
又有小黃人喊:“漂亮哥哥,漂亮哥哥你先別暈,我們要抱抱你。”
“我們要排隊抱你!”小黃人七嘴八舌地大聲喊,“我們有三十多個人!”
“不暈,不暈,我可清醒啦。”路遙知用力眨眼睛,努力讓視野恢復清晰,“你們怎麼沒去上學?”
孤兒院的孩子們嗓音又清又脆,圍著路遙知,你一句我一句解釋,因為現在正是勞動節假期,學校給他們都放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