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24.漫長的夜晚(二,二合一)


  攀爬。

  萬米高空。

  卡里爾握緊雙手,在建築的邊緣摩挲了一下,他要尋找一個合適的著力點。

  這棟建築冰冷而粗糙的外表讓他的手指感到一陣疼痛,手掌也是。不過,他早就習慣了。

  摩擦是攀爬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就像揮刀時不可避免地會讓手掌染上鮮血一樣。

  寒風凜冽。

  越往高處,風就越大。它們彷彿在用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勸誡這個卡里爾,想讓他知難而退。

  卡里爾對此不予回答。他只是呼出一口濁氣,回頭朝著下方看了一眼。

  在他此刻的視野內,薄薄的雲層已經遮住了遮住了昆圖斯。它變得迷幻又詭異,被距離所撕碎形成的霓虹光暈在卡里爾的視網膜上反射。

  他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以及這棟巨大尖塔內部傳來的某種古怪迴音。卡里爾知道,那是某種機械運轉的聲響。

  影子的記憶裡有很多事,包括上下巢連接處的嚴格安防,也包括這些機械的具體位置。這座尖塔屬於斯科萊沃克家族,影子沒有理由對它不熟悉。

  一個可悲的後天造物,被人用金屬覆蓋血肉,模糊掉感情與認知。

  一個從未擁有過自己人生的奴隸,被人視作珍貴的可替代品。

  一把被握在怪物手中的尖刀,被人以汙穢的手段染上了鮮血。

  “不。”卡里爾低聲說道。“今夜之後,就再也不必了。”

  他繼續向上,動作輕靈而敏捷。

  他的體力與力量從未變得如此充沛,營養膏內少得可憐的維生物質從未讓這具身體如此強壯過。

  現在,他只需要輕輕地用力便能往上飛縱三四米,就連凜冽的寒風也無法再影響到他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

  卡里爾知道,這絕對是那種力量的某種副作用之一。他解開了束縛,於是它們就開始在他的身體中歡呼雀躍。

  增加的力量與體力可能只是它們的回報之一。

  但是,在一些古老的寓言故事中,毫無理由的好運與金錢,通常都來自於魔鬼。你得到的越多,最終,你失去的就越多。

  在繼續向上三百米後,他抵達了一個小小的圓環平臺。有十二臺龐大的機器圍繞著圓臺嗡鳴著運行,它們能夠兼容調節溫度與淨化空氣。

  類似的平臺,卡里爾已經見過許多個了。只有這一個值得他停留。

  站在圓環邊緣,卡里爾取下了他的斗篷,順手將它從高空扔下。它很快便落入了稀薄的雲層之中不見了蹤影,再追尋不到半點痕跡。

  望著那片虛無,他沉默片刻,卻突然輕笑著搖了搖頭。

  “你的復仇,我也幫你完成吧。”

  他喃喃自語著,拉起了右手的衣袖,讓洛哈爾斯家彷彿正在滴血的刺青完全顯露了出來。

  一個被覆滅的貴族家族在諾斯特拉莫何足掛齒,一旦失去權勢,就沒有多少人會再去記住他們的名字。

  但是,下巢的工人們卻在活著的時候也不會被多少人記住。

  真是諷刺的對比。

  卡里爾閉上雙眼,短暫地深呼吸了片刻。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森寒的藍光已經取代了漆黑,成為了眼眶內剩下的唯一色彩。

  然後,他徑直走進了牆壁,宛如一個真正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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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長矛插在一個人的胸腹上,將他整個洞穿了。

  他表情虛無地躺在一塊巨石之上,石頭的表面灑滿了他的鮮血。光從天空灑下,照亮他,而四周盡是黑暗,有無數雙渴望的眼睛正在裡面飢腸轆轆地等待。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凝視著這幅畫,輕輕地搖了搖頭。

  “先祖的藝術品味真令人不敢恭維。”

  他自言自語道。“畫出這幅畫的人應當被處以極刑,畫作也應該被立刻銷燬......而不是保留到今天。”

  說完這句話後,他刻意地停頓了一下,同時還側目看了眼書房牆角處的黑暗。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沉默片刻,突然啞然失笑。

  以往,影子會在這短暫的間隙內回答他的話。這也造就了這個小小的習慣。

  他笑著搖了搖頭,緩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方。

  上面放著幾份文件,難以看懂的花體字漂亮地勾連在了一起,鮮紅的墨水在蒼白的皮紙捲上安靜地徜徉。

  在被放置了一段時間後,它們已經定了型,不會再因為一點小小的摩擦就彼此暈染,讓字與字變得一塌糊塗。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拿起了第一份,他花費幾分鐘檢查了一下自己親手寫就的這份文件,隨後便又興致缺缺地將其放了回去。

  和顫齒的交易已經達成了,自此,斯科萊沃克家族在昆圖斯內還需要處理的貴族勢力便只剩下了三家。

  而十二個小時後,大清洗便會提前到來。

  那三個家族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在這個時間和斯科萊沃克家族相比較的,他們的下場只能是在昆圖斯蒙受巨大的損失,最後灰溜溜地退出競爭。

  想到這裡,曼塔斯不由得冷笑了起來——他已經開始期待半個月後的貴族議會開幕了。

  屆時,他會合情合理合法地在議會上提出補償,而他們如果不同意......

  不,沒有如果。

  他開始放聲大笑。

  他們必須同意。除此以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但是,我的子嗣。

  紋面伯爵閉上雙目,在他昂貴而舒適的座椅上嘆息了一聲。

  最開始是十七個,二十年後,這個數字只剩下了三個。

  現在,這個數字是零。

  零。

  它可以代表從頭開始,也可以代表財富的徹底流失。

  此時此刻,曼塔斯·斯科萊沃克更傾向於後一種。

  他的眉間開始出現深刻的皺紋,這件事必須被徹底查處,兇手要在所有人面前被處以極刑,而幕後之人......也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

  他漠然地睜開雙眼,結束了自己的思考,隨後站起身,打算離開書房前去休息。今夜還很漫長,他不打算再等待下去了。

  畢竟,影子是不會失敗的。

  來到書房門前,他推開門——每日都有被好好保養的門軸順滑無比,鎏金的大門被他輕鬆地單手推開了,沒有遭到半點阻力。

  僕人們只能用額頭觸及它的表面,並等待內置的機械讓大門自動滑開。但曼塔斯·斯科萊沃克更鐘愛手動,親力親為也是他身上的標籤之一。

  他來到那條長長的走廊之上,緩慢地走過,像是散步。

  燈光自發亮起,柔和的黃色光輝將這裡照得非常溫馨。就連畫像上瞪著眼睛的諸位先祖的神態也變得柔和了起來,在曼塔斯的感知中,他的先祖們是以驕傲的眼神看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