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0:出殯(上)

  將孩子交給他奶奶,婦人無暇悲傷,命人取來針線。在縫合肚子的時候,她遲疑一會兒,狠下心,讓下人取來麥麩枕頭拆開。她一邊含淚一邊將麥麩一起縫進去。

  縫合好,再用清水幫她清理遺體。

  換上乾淨衣裳,梳好髮髻,抹上脂粉。

  親手忙完,婦人已經沒什麼力氣,但她還不能倒下,正準備問一問僕婦孩子如何,便聽屋外又是一聲慘叫。緊跟著二兒子衝進來,臉比床榻上的遺體還要白三分。

  他嘴巴張張合合,婦人聽得不真切。

  【你說誰死了?】

  二兒子再次嘴巴張合,她依舊沒聽清。

  她麻木道:【我去看看。】

  起身到一半,眼前徹底歸於黑暗。

  她只來得及看到兒子驚恐扭曲的臉。再醒來的時候,那種強烈的不適感退去。

  她看著從庫房拖出來的三口整齊棺材——趙奉作為武將,戰火裡來來去去,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於是他熱衷給自己打棺材,一有好木材就打一口,棺材照著趙奉體型定製的,比普通棺材還大了一倍——三具普通人屍體停在裡面,襯得又小又可憐。

  這一幕讓她有種身處夢中的荒誕感。

  二兒子站在她身後側,自責道:【阿孃,兒子看護不利,沒能救下他們……】

  母子二人知道整個天海醫館關閉、產婆請不到,又親眼目睹兒媳/妻子慘死,情緒已然崩潰。他們留下遺書,直言不忍再牽連趙府,輪流抱了抱剛出生的孩子,找藉口支開下人,一塊兒自盡了。既然是衝他們家來的,只要他們屍體出去,算有個交代。

  如此,趙府危機可解。

  孩子就勞煩他們尋一戶可靠人家送養。

  也只有他們死了,孩子才能活。

  他們甚至到死還不知丈夫/父親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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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雲策被憤怒衝頭,殺意差點兒失控,“用這般下作手段逼死孕婦,斬盡殺絕……真是聞所未聞!這等蠢賊不死,這世上還有公義可言?”

  婦人打斷雲策的憤怒蓄力進度。

  經過這七日守靈,她情緒已經沉澱許多,也更加理智:“雲義士的心意,我代他們領受了。只是如今不宜節外生枝,大義還在前線沒回來,一屋子老弱冒不得險。”

  在趙奉回來前,什麼都不能做。

  雲策看著三口棺材,心中堵得慌。

  婦人出言道:“雲義士,你隨我來。”

  她將雲策帶到後院一處黑漆漆的小屋子,小屋子外面釘了許多木柴被褥。雲策作為修為有成的武膽武者,卻清晰聽到屋內有兩道呼吸聲,其中一人正在屋內踱步。

  吱呀一聲,小門推開。

  雲策跟著彎腰入內。

  屋內的空氣有些燥熱。

  僕婦抱著一個襁褓溫聲哄著,懷中的嬰孩有些不舒服地哼哼唧唧,聲音不大,還沒院中那幾只發情的家貓來得中氣十足。為了隱藏這個孩子存在,婦人連夜命人敲敲打打掩蓋動靜,弄了這麼一間隔音的小屋子。

  僕婦聽到動靜猶如驚弓之鳥,直到藉著豆大燈光看清來人身份,才放下戒備。

  “夫人!”

  婦人問她:“孩子今日如何?”

  僕婦將孩子送到她懷中:“小郎憋了三日,一刻鐘前終於拉了一回,看著不算稀,只是沒有奶水喝,餓得沒什麼精神……”

  這孩子生來就沒了娘,府上也沒奶孃喂他吃,這幾日只能吃點米糊或者粟米粥。才幾天大的孩子吃這些,腸胃哪裡受得住?僕婦幾人日夜顛倒得照顧,就怕他夭了。

  婦人不捨地抱了抱孩子。

  轉身將孩子交託給雲策。

  僕婦見狀,欲言又止。

  “雲義士,這孩子就先麻煩你了。”

  雲策看著年輕,但抱孩子卻很熟練,他控制好姿勢和力道:“夫人請放心,雲某敢用性命起誓,一定會將孩子妥善安置。”

  婦人衝著雲策鄭重施了一禮。

  以雲策的實力,悄無聲息帶走這個孩子太容易了,守在老宅外的護衛家丁三步一站崗也沒察覺有人來去自如。雲策對天海不熟悉,並未在此多做停留,徑直去河尹。

  根據主公的說法,河尹徐文注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