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覺 作品

第十九章 吟遊詩人的謎語(十三)

    “掌燈見狐王,鸚長鶯長鷹”

    ——九州·北宋·柳居齡《燈油筆談》

    第一幕“北國有狐,喜據書室,白晝與人對語,夜擲瓦石擊缶,但不睹其形耳。”——九州·魏·蒲宗易《狐靈》

    夜晚的滄州城,飄雪之下,只剩一間明燈。新晉孝廉劉玉士仍在秉燭夜讀,來年三月便是尚書省門下學士科舉,將會在京都曲江園舉行,若是有幸入榜,便能在春花爛漫之時,參加由皇子親自舉行的“杏園宴”,這會是莘莘學子十年寒窗後的最美好的回憶,甚至後來殿試中了前三甲的愉悅都無法與之相比。

    劉玉士除了讀四書,便讀一些有關四書的釋解,那幾本書縱然字多,也是他從四歲起,一直讀到現在的,早就倒背如流,深刻在腦海裡了。但每一次,考官根據這幾本書所出的題目,都是新花樣,好似這幾本書裡囊括的,是舊年與新年,代代裡的精粹。

    桌上的油燈晃了幾下,約莫是被風吹的,但他背對著窗口,且封閉著窗門,不該有風進來的,他一心都在書上,管不了這些東西。

    “噔~噔....”旁屋傳出了聲響,像是雨滴打落在瓦盆上,又或是木筷子在敲著瓷碗碟,只響一陣的話,劉玉士不會在意的,但一直不停的響,擾得他有了情緒,不由得“醒”了過來,他讀書的時候也像是在休息,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心得了,只是不讀的時候,他太不安心,只有摸著書頁,他才覺得安全,旁人看著他覺得是讀書入迷,其實已經成了種讀書人的自我麻痺。

    他這才有了“生氣”,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手推著桌邊,把自己連著凳子往後推出去幾尺,然後站了起來,肩膀靠下一點痠痛得很,想直起背都一時艱難,此屋與旁屋只有一塊簾布隔著,他眼睛睜不太開,離開桌子乏困感就立刻湧來了,一掀開簾布,露出了面容,竟然是顓王東的臉。

    顓王東現在是劉玉士,他完完全全還是顓王東,但是此時此刻,他擁有著的是劉玉士的記憶、身份,且僅僅是這一段的記憶,做的也都是劉玉士該做的事。

    劉玉士(顓王東)看見地上有一塊東西,回到屋裡把油燈拿出來,照著看了看,原來是塊瓦制的盆器,它從小隻看書,不關注其它東西,所以不知道那是塊缶,一種簡單的樂器。只有這麼塊東西,也不見是什麼東西在敲,劉玉士(顓王東)沒有多想,又回到了屋裡,坐下來看書,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劉玉士(顓王東)一遍遍去看,卻始終沒有發現,最後就不管了,伴隨著單調的樂聲,讀那幾卷文字一直到困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雖無雞鳴聲,劉玉士(顓王東)還是早早的醒了,吃了碗熱水泡冷飯,就著從老家帶過來的鹹菜梆子,只要能活到考試那天就行,他沒有任何其他的奢求,當然,來京的錢花的也差不多了。還是讀這幾本書,一上午過後,他嘆了口氣,自語道:“舉人就行了吧,我走不了多遠了。”天下十萬學子,榜上題名者僅有五百,劉玉士(顓王東)是榜單最後一名,這樣的水平已經是他超常發揮了,他沒有什麼希望能通過學士考試,他離著杏園宴太遠了,讀書人多年來最大的感觸,正是自己的天資顯得愈發的平庸,那些千百年前由一群天資卓越的大能人寫下的文字,再過千年,也只有那些悟性高的學子才能讀出其韻味,像他這樣的榆木腦袋,就算日夜辛勤,也終究是到頭了。

    可是誰又能甘心的,他付出的努力不比別人少啊。

    “唉,這一句佳文,讀了一年了,也沒讀出有什麼味道啊。”劉玉士(顓王東)苦惱地哀嘆道。

    正此時,許是他的錯覺,身邊響起了咳嗽聲,過了一會兒,竟真的有他人聲音傳出,音色悠遠,說道:“這一句有何難呢,不就是講述了白老子的對日昃之離的輓歌嗎?”

    劉玉士(顓王東)大驚,慌道:“是誰?快出來,莫要嚇人!”

    “我在這,你往桌上看?”

    劉玉士(顓王東)雙腳一蹬,連人帶凳子朝後摔去,接著爬著遠離了桌子靠在窗邊,想要跳出去。那聲音急忙安慰他道:“別害怕?你看桌子上,我是那盞燈,我是燈仙。”

    見劉玉士(顓王東)馬上要跳出去,那聲音又說道:“白老子鼓瑟而歌,歌曰三爻載辭,莊路乃以那一句佳話回之,似是在陳述己意,實則在呵斥漢士不及暮年而衰,哀嘆惠王不及壯年而亡,讚歎白老子不及少年而興,話中還有三意,在人、在天、在地,道文以人為底、又為先,仰頭看自然生死、低頭看雲海浮沉、平眼看人間千面,妙就妙在,其可隨政變換,隨人變換,江河山川俱是此理,也俱在理外,就看人心何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