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 作品

第 5 章 彌補<!>

 重回書房,閉門。

 周敬面色持重,端坐於書案後的一把紅木太師椅上,深目如隼,目光逡巡在周嫵與容與兩人之間。

 最後,他將視線停留在容與那雙略顯無神的眼睛上。

 收目,周敬忽的肅厲威嚴道:“跪下。”

 周嫵肩頭不禁抖了抖,爹爹沒有點名,可她又怎會不知這一聲是在責令自己。

 不管從前,還是現在,她對爹爹都是又敬又懼,不敢有絲毫違抗。

 因母親去世早,周嫵從小沒受過什麼偏寵溺愛,周敬為武將出身,教方從嚴,不管對兒子還是女兒都做到一視同仁地嚴苛。他並未續絃再娶,在兩個孩子身上算是盡了心,只是他養教孩子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幾乎就是套用了他治軍嚴正的那套法子。

 在這樣的家教環境中,周嫵最後沒被養成男娃個性實屬不易,尤其在十五六歲後,她細柳抽條,出落得愈發出芙蓉俏面,姝麗傾城,行止也端淑矜貴,無一錯失,這叫不少京中眷婦暗中讚許,還多以她為例,去訓教自家女兒。

 可是隻有周嫵清楚,她的乖巧懂事都是自小養成的避難習慣,因為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被爹爹痛打手板,才不會被關進小黑屋裡,面壁罰站……

 她從沒有懷疑過爹爹對自己的愛意,只是他過分嚴格威凜的面孔,的確造成了她一定的童年陰影,她性格中一部分的懦弱與逃避便來自於此,甚至,她長大後也不太敢靠近像爹爹那樣,不苟言笑,精壯擅武的將軍郎將。

 所以後來,當她見到爹爹為自己擇選的姻緣對象,正是她最最害怕的那種——不厲而威,面冷目傲的江湖武人後,她完全出於本能的抗拒,並下意識將這門婚約視作枷鎖樊籠。

 沈牧便在此時恰巧出現。

 他遞過來一把火,將她心頭堆疊的乾柴點燃,於是,她第一次忤逆父親,同時犯下了人生中最悔的一件錯事。

 周嫵收回憶往昔的思緒,她默默垂下頭,兩步上前,提裙準備屈膝。

 她認罰,這一次是心甘情願。

 可是就在她即將跪地的瞬間,臂彎突然被人施力扶住,她側目一愣,就看到容與攔在她身前,替她直面爹爹銳利責難的目光。

 “婚儀有失,錯疏在我。是我練功心切引得反噬,這才無法如期婚成,此事與阿嫵無任何干系,許是下面的人傳話有誤,這才導致些許誤會,眼下說清,是我該向周伯父請罪。”

 說完,他躬身向前,朝著周敬所坐方向,鞠躬致歉表誠。

 周嫵心頭忽痛了下,不可抑制地鼻頭泛酸。

 為前世,為今生,為此刻……

 周敬也明顯愣了下,他滿面凝重的神色稍緩,怔了片刻後,他起身站起,十分不好意思地上前把容與扶了起來。

 “與兒,你眼睛不方便,先起身。”

 說著,周敬又看了周嫵一眼,眼神更為責怪。

 此事來龍去脈如何,錯在誰處,他們活過半輩子的老人,豈會輕易受隻言片語的矇騙?

 最重要的是,阿嫵與那沈姓探花郎的事究竟是不是空穴來風,實際周敬早已暗中派人打聽清楚,他確認阿嫵的確是鬼迷了心竅,犯失大錯,這才問也沒問直接厲聲。

 即便女兒受罰他亦心疼,可懲戒不能免,只是周敬萬萬沒有想到,眼下已經成這般難看局面,容與竟還願意挺身出來,相護阿嫵的名聲。

 周敬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容與肩側,不知能說什麼。

 可週敬不說,容宿卻咽不下這口氣。

 他向來是護犢子的,見自己徒弟被傷得瞎了眼,竟還傻傻地冒頭替別人背罪,他簡直一口老血直湧要往上噴。

 “不是你的錯你認什麼認?人家心裡沒你,你上趕著又有什麼用!”

 容宿氣得上頭,話也說得狠,“你就算這麼護她,她不是照樣看不上你?人家痴心的是那翩翩俊儒的探花郎,咱們一

介江湖布衣,哪配得上京城貴府的千金小姐,你痴心妄想落得個眼瞎也算得了教訓,之後那一紙婚約作棄,你們二人從此便再無任何瓜葛罷!”

 “師父……”

 “你閉嘴!”

 容與欲言,被容宿狠狠瞪了回去。

 房內氣氛一時凝滯,周敬自知是丞相府理虧,在旁難為地也說不上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