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 作品

26. 第 章26 章 填壑

 在周崇禮正式得朝廷任命, 指派隨州的前一天,從周府出發的婚車低調出城。

 其實上次,周嫵與容與婚嫁步驟已行多半,納采納吉, 請期定親, 她的豐厚嫁資箱篋更是整箱整箱遠運至襄城, 即便後來多出變故, 那些隨嫁的錢銀物器, 妝奩純帛, 依舊存放於青淮山腳下的倉廩府庫。

 故而眼下,她出發時行裝輕簡, 並且按照父親意思, 周家並未聲張再宴, 只是低斂邀請了少數族親,前來府上聚筵。

 至於友人,周嫵只將婚事將成告知給素素, 素素得知她這麼匆急就要離京, 百般不捨, 兩人最後在府小聚,抱在一起淚眼娑娑,相約尋機常見。

 馮素素回府, 暗自神傷, 正好梁巖從衙署辦公回來, 見愛妻鬱郁愁悶, 忙關懷探問緣由。

 “素素,出了什麼事,今日你不是去了丞相府?”

 馮素素輕嘆一聲, 搖頭低語:“本是值得高興的事,我不該這樣傷感,為阿嫵擋了喜氣。”

 梁巖沒理解。

 馮素素繼續解釋:“阿嫵與容公子婚約期久,中間雖是有些誤會,但日前總算迎來柳暗花明,有情人終成眷屬。”

 梁巖蹙了下眉,忙確認再問:“你是說青淮山的那位容公子?容與?”

 素素從未與梁巖詳說過阿嫵的事,眼下不免詫異,意外道:“是他。夫君在京,青淮山居野,難道夫君也聽過容公子的名聲?”

 梁巖:“江湖風雲人物,豈會不知,只是周家與青淮山不是關係已經交惡,何來添喜一說?”

 馮素素看過去,疑惑問:“你聽哪裡傳來的小道消息,怎會呢,阿嫵現在一心都在容公子身上,你都不知,她與容公子才短短分離幾日,就已經在我耳邊唸叨了無數次想念,兩人膩歪如此,正是最甜蜜的時刻,又怎會捨得彼此相斷?”

 “夫君還不知曉呢,阿嫵今日已經坐上婚車,遠赴青淮山了,因為周伯父顧及京中風聲,所以這次周家選擇低調行事,今早我出門也是為相送阿嫵,只是周家人處處不願對外聲張,我便沒有事先向你告知。”

 梁巖不可置信:“可聖上壽宴那日,你親口對我說,周小姐進宮是為遠遠相見屹王殿下一面,難道此話只是玩樂之言?”

 馮素素歉意一笑:“阿嫵那日只是在府無聊了,加之周伯父近來對她管束嚴苛,她沒地方可去,我便主動提議帶她進宮參宴解解悶,至於那個說辭,是我看京中貴女多以此為由,便隨口說的。”

 “隨口……”

 梁巖得知全部真相,臉色一瞬微滯,他嘆了口氣,立刻尋了說辭出府,緊接策馬疾奔屹王府。

 幾日前,軍中部將隨口玩笑調侃,說殿下回京只正式在百官面前露了一面,便引得無數貴門少女桃靨相爭,於是紛紛猜說不久後的聖上壽宴,定會有更多女子前撲後繼進宮參宴,只為一睹殿下冠絕風采。

 當時此話不過軍中一樂,梁巖聽完順勢聯想到素素先前提及周家小姐,似乎也有此意,於是隨口道出,周丞相家的千金也有進宮意願,甚至特意尋他夫人幫忙,只為相見殿下一面。

 他說完,原本無心參與這些話題的屹王殿下,驟然轉身盯看向他,對方聚眸,目光如炬,像是不可置信。

 “你說誰?”

 梁巖微詫,如實回:“丞相府的千金,周嫵,周小姐。”

 蕭欽聽清,面容浮出一絲震驚與錯愕,他本是喜怒不輕易顯於表色之人,這次卻鮮少失態,直至良久,才終得平復。

 梁巖擅觀人心,洞察心事,或許旁的武將並未覺察殿下有異,可他卻有明顯感覺,周小姐對殿下來說,似乎意義非比尋常。

 懷著當初就有的猜測,又驟然得知周嫵此次出京竟為婚事,直覺使然,梁巖只覺此信應儘早帶給殿下。

 他沒敢耽擱,直奔屹王府去。

 ……

 周嫵出行雖一切從簡,但自身行頭、鈿釵禮衣,並未委屈半分。

 她身著的大紅色金絲綴雲嫁衣,繡樣出自江南名手親裁,衣料做工皆屬上上佳品,而且髮髻簪釵佩帶華麗,弄妝半嫵半純,加之眉尾稍揚的神容,將她素面朝天就渾然天成的媚感再自然提升一二,彷彿只要輕挑一眼,就能輕易攝了相視者的魂。

 霜露同坐車廂照看,期間忍不住暗悄悄向自家小姐打量,她目光先落在其半臂可握的纖細腰肢上,之後自然上移,掃過那片明顯被撐得滿當當的布料,眼睛不由眨巴兩下,片刻後,霜露小臉赧紅,心虛避過目去。

 她心想,以前小姐是姑娘家的時候,為顯行止端淑,有大家風範,日常著衣裙出行都會刻意在衣著最裡裹上一層束胸,只為能勒平一些,別顯那麼乍眼。

 可惜小姐天生的絕妙身子,卻成了少女的閨中苦惱。

 但以後,小姐正式嫁作婦人,這方面應不再成顧慮,尤其,霜露亦覺總帶束胸布到底對身子無益,她先前服侍沐浴,都不知感慨過多少次小姐一身雪膚吹彈可破得皙嫩,纖穠合度,有掐收有聚攏,合該大大方方自然著衣才是。

 而且嘛,霜露覺得容公子,也就是未來姑爺,應也更願小姐像今日穿嫁衣這般,自然不束,媚態無骨,天然彰映。

 “霜露,你發什麼呆?”

 被一聲提醒,霜露眼神飄忽了下,趕緊收回目光,“奴婢,奴婢只是在想,小姐穿這身嫁衣實在極美,想來姑爺看了一定驚喜。”

 周嫵被霜露這份上趕著表現眼力見的架勢逗得忍俊不禁,她挑眉:“姑爺,這麼快就改口了?”

 “嘿嘿,反正早晚嘛。”霜露燦然一笑,接著想到什麼,又道,“對了小姐,你身上這套嫁衣和先前那套十分相似,不過都很好看,可是出自一位繡娘之手?”

 周嫵搖頭,輕嘆了口氣:“不是同一人,但都是南蘇那邊的坊間名手。其實我身上這件原本是先前嫁衣的替補款樣,之前那套被我好端端白白浪費掉,實在可惜……不過說起來,此事還要感謝嫂嫂,若不是她未雨綢繆,事先提醒我多備一套,眼下我勢必手忙腳亂,臨時不知去哪裡再尋一套合襯的嫁衣。”

 霜露:“少夫人向來是心思細的。對了,還有一事,縱然出發匆忙,奴婢還是趕在出發前,將咱們上月從京中成衣鋪新訂的衣裳取了回來,雖然有些款式複雜的目前還未做完,但籠統加起來,怎麼樣也有七八成已完工。”

 周嫵都快忘了這茬,沒什麼概念地問道:“七八成的意思……大概有多少?”

 霜露擺手笑回:“不多不多。”

 也就滿滿裝了三大箱吧。

 那些衣樣,件件都是京城最新款式,明麗大方,乖巧溫和,輕薄嫵媚,總之各式都有,霜露早就想好,青淮山門徒常年一身暗色黑衣,容公子更是如此,那等到時小姐上了山,明媚笑顏,鮮妍服飾,一身色彩著身,定能叫整個青淮山都相映生輝。

 思及此,霜露不忍彎起眉眼,從小到大,她與另外兩個在蕪蘭苑服侍的丫頭,都格外愛好給小姐裝扮,她負責衣飾行頭,而知春知夏則擅貼妝挽髻,此番出京,她們都跟之同行。

 周嫵不知霜露在琢磨什麼,不過嫁衣好看,她亦欣然。

 上次,容與哥哥未能仔細看清她身著鳳冠霞帔的嬌靨模樣,便被她煞風景地一通攪擾,之後她又要死要活,百般為難,致使場面混亂,再無半分的婚嫁喜氣……

 事情已經過去一月多,可每每回憶起,只要一想到容與哥哥那雙因失落而黯淡下的眸子,她都懊悔要命,所以這回,她定要圓容與哥哥的心願。

 新婚之夜,她會打扮得得體漂亮,用最佳的倩容去相見;洞房花燭,她更要努力將先前陰霾統統驅散,留給容與哥哥最美好最動容的回憶。

 言行一致才算真正的補償,這遠遠要比那些空話,強得多。

 ……

 行了整日,車隊晚間在沿途旅店過夜,周嫵也實在乏困,晚飯沒吃多少便早早歇下,第二日清早,他們一行人收整行裝再次上路。

 依京城到青淮山的距離,他們趕路兩日應是足矣,途中,為顧忌周嫵身貴體尊,不適沿途顛簸,隊伍刻意放緩了些行進速度,但傍晚前進入襄界,趕至青淮山腳應是足夠。

 襄界近來連日陰雨,主路又經山林,領路護衛趙頡怕入深林有遇泥流的風險,於是在經岔路時向周嫵提議,為保險起見,隊伍或可繞行偏道,如此路程雖增,卻不會誤了今日上山的計劃,而且馬車平道行進也能更舒適些。

 周嫵看了看天上烏雲密佈,也覺此刻確實不適入林,她被說服,點頭同意了趙頡的安排。

 可是,當他們經行偏路,剛至天色濛濛暗之時,沿道忽落滾石,由於石落突然,隊伍眾人下意識避禍,很快亂作一團。

 周嫵掀簾查看情況,就見滾石之後,一群蒙面山匪執刀從兩側山坡氣勢沖沖而下,趙頡立刻警戒帶人團團護住婚車,可對方以人多為勢優,且個個身懷功夫,很快便尋得防禦漏洞,意欲搶財搶人。

 見勢,趙頡立刻怒厲以威懾,“爾等何人,簡直膽大包天,這是官家車隊,你們這些山匪野徒豈敢劫攔?”

 霜露在後忙也提醒一句,“趙副將,快給他們亮下令牌。”

 匪徒在野,劫道過活,看他們陌生面孔,且身帶財貨,驟起貪心也是難免。

 趙頡舉牌亮明身份,只想他們得知過客身尊,若識相退去,他便與其井河不犯,不去追責。

 他端持馬上,再厲言開口:“爾等看清楚,這是丞相府的車馬!若敢不敬,小心丞相請旨將爾等安身立命的山頭剷除乾淨!”

 此話一出,不想對方猖狷至極,不屑一笑,“你們說是丞相府的人就是丞相府的人啊?怎麼,坐在車轎裡的還是宰相千金不成?笑掉大牙呦,新娘出嫁就帶這麼點行頭,都不夠磕磣的吧,老子順道把你們劫了,正好省了你們丟人現眼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