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作品

第242章、毀像,造反!

  而朝廷把戚景通選來做張孚敬標兵營的坐營官,用意已經很明顯:重用官聲和才幹都不錯的戚景通,讓張孚敬在山東的實力更強。

  所以五十二歲了還沒兒子的戚景通堪稱香餑餑,想再跟他結親生個兒子世襲官職的不知道有多少。

  現在世襲的是正四品衛指揮僉事,將來說不定還能再升一品!

  張孚敬和戚景通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閒聊的這個“子嗣”將來會是何等人物,此刻曲阜城中,孔聞韶正在積極奔走。

  要毀了孔子塑像,去哭一哭總行吧?

  戚景通擔心的是人多了之後會發生什麼狀況,但張孚敬已經見過許多大風大浪了。

  他鎮定地指揮人準備好香案,還有一點簡單的祭告用品。

  而後,便看著請示之後陸陸續續進入孔廟的人。

  最先來的自然是孔顏孟三氏,他們來了之後也不幹別的。孔氏族長七十多歲的人了,二話不說就先跪在院中,嗚嗚咽咽抹著眼淚。

  然後,還有一些在曲阜“朝聖求學”的士子。對他們的請求,張孚敬也答應了。

  難道他會怕嗎?陛下會怕嗎?

  張孚敬在山東是怎麼做的,正要這些人傳出去。

  至於這傳談過程中的抹黑、咒罵,張孚敬也不在乎——他都已經有張殺頭的暴戾名號了。

  反正隨後還會有衍聖公府的累累罪狀翻出來,天下正可以看一看大成文宣先師的這支嫡系後人是什麼樣的。

  人到得越來越多,孔聞昉這個知縣也來了,還有兗州府的諸官,陪同張孚敬在這裡的山東藩司右參政。

  官員們見張孚敬還沒開始,也不能先像這些孔氏族人一樣跪在那裡當“孝子賢孫”。

  這場面挺像出殯的,除了沒有穿喪服。

  就在孔子塑像被數個壯卒抬著底座從殿門內出來時,孔聞韶也再次回來。

  這一次,他還真脫去了之前的衍聖公行蟒服,換上了一身孝衣。

  一看到那緩緩挪動著的塑像,他就呼天搶地地跑到了最前頭跪倒在地,又大聲哭起來:“子孫不孝,跪迎先祖神像!”

  塑像被抬著緩緩逼近,雖然塑像上的面孔很和藹,可那刻意塑造得高大的繪彩木像久歷香火,確實另有一份威嚴和壓迫感。

  除了張孚敬和戚景通,其餘官員見塑像出現,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跪迎的隊伍。

  張孚敬只見在四周守衛的一些標兵都有人情不自禁地跪下,他不禁皺了皺眉。

  戚景通看了一眼張孚敬,只是小聲說道:“可要斥責衍聖公失儀?”

  又不是真有喪事,孔聞韶穿著一身孝服來這裡,確實不合禮制。

  張孚敬搖了搖頭:沒必要。此刻他越顯得忠孝,將來衍聖公一脈就越顯得可笑。

  等到那塑像被抬到了香案前放好,張孚敬才走過去,先焚香在手。

  他臉上都是敬重,但所行之禮都是弟子之禮,而後朗聲道:“大成文宣先師在上,後世弟子張孚敬奉陛下聖意,特禱告先師及諸先賢:今為正祀典、宣教化,弟子懷至誠之心,將有不敬之舉,毀先師塑像!”

  “此祀典,乃陛下令禮部集議而定。弟子乃首倡之人,蓋因千年以來,後世弟子已漸入歧途,尊先師諸賢而忘傳道授業教化天下之根本!”

  “先師曾有言:天下無道久矣,莫能宗予。然千年以降,有太史公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有張橫渠為天地應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有程朱存天理、滅人慾、天人合一。大道未絕,後人長追索之。”

  “今上天資聰穎,聖明無出其右。上承先師諸賢教誨,下啟實踐辯證新學,天下人人皆可踏入學問大道,實乃先師一生學問之衣缽真傳。”

  “陛下去先師王號、降先師祀典儀制,非不敬也,實正本清源也。陛下之學問,弟子之所悟,餘姚王伯安之考,弟子已手抄數卷,特焚告先師諸賢,呈閱先師諸賢於冥冥之中。後輩有青勝於藍者,先師諸賢也必含笑快慰大道有宗。”

  說罷,張孚敬先把香插入了香爐,然後揮了揮手。

  幾冊書被捧了出來,這確實是張孚敬來山東後閒暇時間親自手抄出來的——反正高忠都把材料給他搞足了,省了不少事。

  現在看張孚敬在那裡把“異端之學”燒給孔子和諸先賢看,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皇帝是孔子學問衣缽真傳、青勝於藍,孔聞韶和孔聞昉都瞳仁收縮。

  什麼意思?

  皇帝這是想取而代之、成為活著的聖賢嗎?

  這實踐學與辯證法配嗎?

  跪著的人群之中,大部分都表情悲憤,卻又不敢嚷嚷什麼。

  張孚敬說的那個人,畢竟是皇帝。

  難道在這裡直斥皇帝無恥、自負、可笑?

  可是大多數根本不屑於去研讀或者思考一下這新學問的,心裡都這麼想。

  以很多人的功底,他們也領悟不到這新學問的精妙——哲學的東西,向來門檻就是要高一些的。

  但張孚敬的臉上沒有絲毫心虛。

  他不是那大多數人。

  在他心底,他也是認可朱厚熜那句話的:今人勝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