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教坊司風波

 很世俗、但也是個會辦事的一個女人!賈琮眉頭舒開,點頭道:“我還以為嫂子必然怨恨我。所以你叫二姐、三姐求我”“落罪之人,卑賤的教坊司樂籍,我如何還受得你嫂子之稱。”尤氏的成熟更甚李紈,遷入教坊司又放了頭髮。淡妝碎裙,看了眼賈琮的黑袍。笑碎道:“你是出了錢的客人,我是小家子出身。可不會琴棋書畫,你恐怕沒那些耳福了。”“不礙事,今晚是頭晚,我過來也是......”看著尤氏微微泛紅的臉蛋,賈琮立馬止住了話。話中的意思兩人都明白。賈琮遂輕咳一聲又道:“教坊司樂籍歸刑部管,我會找趙郎中贖你。”“刑部郎中答應也不成。”尤氏秋眸低垂,捋了捋髮絲:“得皇上點頭。”“會有辦法的,只是需要待我琢磨一二,一定會救你出去。”“明明是你害了我,怎麼反倒是成救我”尤氏幽幽的白了眼,冷冷一哼。這個賈琮,估計榮國府都不知道他的詭計多端和能量。賈琮撇嘴:“又繞回去了,假使你今年不進教坊司。來日也會有今天,那時誰管你,是不是”“這麼不經逗?”尤氏噗嗤一笑,起身去關好門窗:“好吧好吧,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夜深該歇息了,你今晚還能走不成”“咳,我睡地鋪就好。”賈琮逡巡一圈房間。“你才多大被褥才這麼點,去床上。”尤氏一嗔,上前便脫了他外袍。賈琮想想也是,這麼坐一晚是很累的。反正又不幹什麼。尤氏等他上了床。猶豫一瞬,還是對鏡卸妝,放了青絲。僅穿一件兒中衣,躺在外邊。兩人同蓋一條被子。窗外拂來一名女子的歌聲,唱的是吳儂軟語。本司大多是官家女人,不乏江南進京定居。從而問罪進來的:“月光光,亮堂堂。荷葉綠,枇杷黃。阿母線,阿兒衫。上南京,進科場......”尤氏此時的情緒跟隨歌兒聲飄蕩,禁不住滴下淚來。誰能想到。這個孃家無權無勢還要她接濟的女人。丈夫胡作非為不會計算。她的委屈她的苦楚赫赫寧府一枝花,孤芳獨豔自嗟呀。榮華本是鏡中物,且莫痴迷任由它。傷春悲秋了半響,尤氏拿帕子抹掉眼淚,側身過來。這時就聽賈琮安慰道:“你在寧府是享了不少福,但也受了不少氣。若是看得開,若是能出教坊司。有人照應,也未必活不下去......”“誰會管我”尤氏低嘆:“外面哪有我們婦人的容身之道,立足之地”賈琮嗅著她滿床借是的體香,一時不由心神盪漾。尤氏向裡扯被子,忽然手觸之處。竟然發覺賈琮的要害之處有了硬感。尤氏雖然嫁人多年,卻沒有千金小姐的悶騷與羞澀。但此情此景,也讓她吹彈可破的俏臉一紅:“你怎麼這麼不正經”面對蜜桃嫂子的嗔怪,賈琮當真欲哭無淚。這副身體鍛鍊足夠、營養足夠,當然越長越旺了。他的尷尬不下於尤氏,也漲紅了臉:“我哪裡能管得住它我心裡可沒想......”尤氏啐了一口,細看方才瞥見賈琮臉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平靜之色。秀眉皺了皺,好奇道:“你不是有通房丫頭嗎”“身量未足,不敢放縱。”賈琮汗顏,這女人還真是......“嗯.....這樣才好。”尤氏咬了咬唇,不知想起了什麼,忽地莞爾一笑,點頭道。對於賈琮的言行舉止、脾性。尤氏也暗暗驚歎,誰能想到。賈府這麼一鍋爛粥,會出這麼一顆好米來賈府其他男性主人。到賈琮這個年紀,幾乎全都放縱過了。賈琮此刻想的又是另一番情景,他到底自制力強些。不至於同睡一張床就亂來,平心靜氣、明心見性。所有躁動便消逝了,只是同時也不禁奇怪。更年輕的二尤都勾引不了他。怎麼能一靠近尤氏就用下半身思考更何況,人家名義上還是他嫂子......當然,以後不具備這名義了。他想的是。前世香江四才子之一的倪匡說過。金庸筆下的黃蓉最鮮活。而他讀紅樓的時候,覺得最活的就是這個尤氏。不是說她好或者壞。而是那種行事、脾性、性格。閉上眼睛就能浮現出那麼一個人來。即使尤氏進不了十二釵。但相比賈元春、賈巧的戲份。尤氏真是活生生的,此時就在他身邊。嬌小的身軀,能說、能笑、能划拳、能做事,性子爽朗。沒有一點黛玉、寶釵的高雅、才情。甚至俗、豔,吵架也吵不過小姑子賈惜春。被王熙鳳隨意揉成一團。但正是尤氏。親自操辦了賈敬的喪事、主持王熙鳳生日。尤二姐嫁給賈璉,她反對。她與許多封建女人一樣,為了賢惠名聲。不敢出一點差錯、不敢明著嫉妒,說一個笑話。還把賈母說睡著了,想爭寵,也爭不過王熙鳳。靠山,一個沒有。尤氏不好,但是也不壞。或許賈琮沒忘記她,有這點情結的因素。........秦漢以降。長史一直存在。明朝的王府都有長史,正五品。大楚的長府官提拔到正三品,孔雀補子。總攬親王府事務,輔佐王爺。一旦王爺犯錯,長府官首當其衝。這不是親王府大管家,而是皇帝任命的三品文官。外出辦事往往又代表王爺,誰敢得罪賈琮沒記錯的話。這個忠順親王府的長府官。因為賈寶玉拐走蔣玉菡。可是親自登門榮國府,和賈政討要的。賈政一氣之下,才把寶玉打個半死。眼看忠順親王府的長府官程不識發話。人群沒了競爭者。賈琮竭力穩定:“徐千戶有何辦法”“公子拿了這帖子,交給顧司正便成。”徐彪從袖中拿出泥金小貼,上有“豫親王府”字樣。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賈琮。豫親王府賈琮並未貿然接過。這次來教坊司。他原計劃是看看尤氏現狀,避免她遭受荼毒。可沒想過一來就把尤氏救走。這是皇帝命令下的,也是賈琮背後推動的結果。營救過程,必然頗費周折。自己挖坑自己跳嗎不是,非如此不能整死賈珍。徐彪也已多次暗示過豫親王府的意思。如果接了這帖子。就代表賈琮欠了豫親王人情。一來二去。便要被打上豫親王派系的烙印。賈琮不是沒血性。而是有些事不得不謹慎、小心、猶豫。他不是單獨一個人,倘若是無牽無掛。他大可以率性而為,少了很多顧忌。但自從他考取功名。預定的未來之路是官道。他背後有一個家族。公正而言。賈氏宗族給了他保護傘,有所資助。他將來為家族考慮,也不全是被逼迫。要拉這艘載滿人的大船靠上彼岸。不得不剔除想要沉舟之人。賈琮不僅要慢慢搖櫓划槳。還必須成為這艘大船的掌舵人。在此期間。他必須做的還有慎重選擇風向。三王奪嫡,就是風向。成功——平步青雲!失敗——萬劫不復!如果賈琮的道路是名揚世界的馬尼拉大帆船。那麼三王奪嫡就是太平洋的季風風向。這風向有正向反向,焉能不慎重選擇“王爺還真是禮賢下士。急人所急,在下何德何能。”賈琮身體隱藏黑袍之中,眼珠靜靜地毫無波瀾。“我來此找的人,是我名義上的嫂子。徐千戶不認為我德行有虧麼”“大節不虧,小節又有何妨。她落難至此,早已不是你嫂子。我看公子倒不像來此玩樂的。”徐彪搖搖頭,不置可否。把泥金帖子塞進賈琮袍中,附耳道。“至於公子何德何能,王爺自有分辨。不是我該多嘴的事,我不過是個傳信人。公子長年在外遊學,想必有所耳聞。忠順親王雖得寵,可三王同是庶出。豫親王的忠厚之名,別人有所不及。良禽擇木而棲,否則公子看看。你今日所辦之事難成,來日朝中無人。更不能成事。王家燒秦親王的灶,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事兒就像賭博,誠如公子的趕考。公子不想賭一把嗎貴府是萬萬不能置身事外的。良言既此,賈公子不妨考慮考慮。這兒還有一千兩銀票。”這個豫親王派來的說客盡職盡責。銀票隨即也塞了過來,平心而論。豫親王、徐彪的行事是令人舒服的。真正讓賈琮有好感的是豫親王重視他的那份治河策論。良禽擇木而棲。他自然不想跟一位昏庸無能的親王。望著徐彪的背影進了二堂。他顯然不想參與競價。賈琮皺著眉,心道:“這不是一錘定音,不算公開的豫親王的人。豫親王值不值得輔佐,我尚有時間觀察。不如趁此機會救尤氏出來也好。”那鄒懷中見徐彪與賈琮竊竊私語。愈發納悶起賈琮的身份來。能讓一個錦衣衛千戶如此恭敬。他到底什麼來頭便在此時,長府官程不識環視全場。無人哄搶應聲,不願得罪他。顧司正是頗為遺憾的。他還想著尤氏的競價能破一千大關呢。但他也不敢得罪程長府,聽程不識自己道破身份。顧司正奉承道:“好!好!尤氏就歸.......”“且慢!我出一千兩!”趙懷中等人忽然聽到一箇中正平和的聲音。不大卻有力,靜了一靜,繼而紛紛譁然。誰那麼大膽子,敢跟程長府搶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注視賈琮。賈琮就如磁石一般。趙懷中看到是他,心裡吃驚:“此人難道是某個大人物!”這個.......”顧司左看右看,一時猶豫不決。賈琮一揮黑袍,古井無波地前行。眾人見不到他真面目,只是看著此人有點矮。他們讓出一條道路。賈琮神神秘秘地步上臺階。人群前列的程不識陰鬱下來:“閣下不打算賣我這個面子嗎”賈琮不答,泥金小貼、一千銀票交到顧司正手中。顧司正歡喜得合不攏嘴:“程長府,對不住了!這位閣下是豫親王的人!”同樣是親王府,價高者得。這下子顧司正不怕得罪程不識了。得罪的人是豫親王府。“豫親王府”程不識狐疑道:“我貌似沒見過豫親王府有閣下這等身量的!”“程長府認為這泥金帖子是作假的麼”賈琮從蒙面黑布傳出來的話,充滿冷笑。“是尚寶司雕刻的印章。天底下誰敢作尚寶司的假”顧司正後面的照磨、檢校出來驗證。顧司正便給出肯定。程不識無言以對,他不是沒錢。只是他仗著身份,大家給個面子。所以帶錢較少。再者出一千兩玩一個官家婦人,他覺著太不划算了。程長府也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不說什麼。出了教坊司大門,吩咐手下:“盯著他!查明他的身份!老子要他好看!”與此同時。顧司正恭恭敬敬地引領黑袍賈琮上了教坊司三進的尤氏繡樓。又是一個大人物,價格也不錯。賺錢、交際兩不誤。顧司正大人如何能不歡喜~~~~~太行山南部,井徑關。井徑關山勢逼仄,乃是兵家必爭之地。為河北通往關中的要道之一。因中間道路低落如井而得名。山頭叢林之中。曹達華咬著雜草,大大咧咧道:“俺滴個娘咧!一個人頭四十兩你們幹不幹”“四十兩一個人頭給你大爺塞牙縫呢”馬賊首領之一的冷星雨手跨長刀,半臂裸露。肌肉虯結,包著紅頭巾,哼哼道。“小曹,我們大當家的看上了你。雖說暗殺朝廷欽犯,罪名不小。可大爺也不怕,你要是入夥,四十兩就免了!”“不行,不行,俺可是良民!”曹達華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五十兩,一個人頭五十兩你們幹不幹”“這還差不多!”冷星雨長刀敲敲一腳踏著的石頭,火星子亂飛:“要刀板面還是混沌面”這是山賊切口。曹達華答道:“混沌面,不要看出傷勢為好。”“好!兄弟們接單了,都給老子抄傢伙!前路埋伏,記得繞過井徑關的守備府!”............在賈琮與尤氏同床共枕入眠之時。也就在教坊司二進西面二樓。幾乎一模一樣的繡樓。這兩人的戲劇卻迥異於賈琮尤氏二人。大明老朱家的子孫,取名有個習慣。朱瞻基、朱厚照。名字部首必帶金木水火土之一。百年下來,這些字眼用光了。他們又自己造字。幽容是她小名,因各種原因不按族譜排了。老朱家的子孫後代,封王的、除籍為民的。在大楚已不可考。因是凌家推翻了朱家,對他們防範嚴厲。朱幽容這一脈,大楚一百年下來。隱姓埋名、戰火紛亂。她也不知先祖是哪一支了,反正老朱家的子孫是非常多的。又因南方起兵的凌家,深惡痛絕大明酒囊飯袋的藩王。遇則必殺,鳳陽的朱家祖墳。都被凌家刨了。朱幽容不過不甚重要的一支血脈。得以殘存至今。由於凌家是漢人。大楚亡國前後的反抗,說不上激烈。但對於嫡系的朱家人。大楚向來是趕盡殺絕的。直至大楚二世景德年間,該殺的殺夠了。太宗文皇帝凌奉翊自稱“寬恕之道”。敕諭天下不再殺戮朱家之人。但有可疑的,還是限制活動。但凡查證有朱家人改名換姓當塾師的。自此朱家男性永為墮民、女性永為娼妓。“幽容,我這時已是副千戶了。提督衙門的千戶、都督皆有缺額。一旦我升為都督,不但兵部、刑部好說話。若得皇上信任,你這一支是不甚重要的。那時你定能除籍從良的。”徐彪習慣了時時過來這裡彙報工作。這個血腥的儈子手、掌刑百戶出身的人。每每過來都低頭說話,溫聲細語。好像只有此地才能找到一點人情味。當繡衣衛選拔之權交給了兵部武選司。他們裡邊的幫派互結少了。在這百站軍功不及錦繡文章。士大夫地主階級沾沾自喜的年代。他就算武進士出身,也難得到重用。“大人祖籍是哪裡的”朱幽容不鹹不淡地問。徐彪卻以為另有所指。這姑娘終於願意跟他走了,一時喜不自勝。“直隸保定,只要我贖了你出來,賺夠了錢。我們就可以優遊林下,浪跡江湖。塞北、江南,還是你長居的登州萊州。咱們都可以去,再不管別的事。”“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大人真是稱職啊。”朱幽容展顏一笑,繡眸浸出了淚。梳著墮馬髻的頭,埋進上襦。徐彪仍不動氣,捏住刀柄的手緊了幾分。“幽容,先不說那些話,我求豫親王。待豫親王開口,皇上會同意赦免的。”“我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知不知道。我從未中意過你我害怕你那種眼神!我害怕你的繡春刀!我更恨你的飛魚服!”朱幽容犟起頭,搖了搖,櫻唇薄怒憤然。怒火冷笑相繼而來,身子不斷地退後。“我可以脫掉飛魚服,放下繡春刀。只有得到赦免令。無論你在民間或者教坊司才安全啊......幽容,你相信我。”徐彪終於無法再冷靜,只是也不願多談。朱幽容自嘲一笑,博然升起一腔憤怒,偏過頭。冷淡地道:“我不喜歡你!”........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