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博愛雞
如同當頭一棒, 將洛 砸得暈暈乎乎。
他徹底無語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試圖解釋：“我不是...”
青 打斷他：“你當時對我的承諾，不過是想要先騙過我，能拖一時是一時, 你心裡面, 從未想過與我行夫妻之事, 對嗎？”
洛 啞了。
青 說得一點兒沒錯，他當時的確是想先哄著青 , 然後今日拖明日，明日復明日, 說不定哪天青 就忘了呢。
見他默認了, 青 周遭氣壓越來越沉, 好一會兒，他神色漠然地開口：“阿 ，這些時日, 你可有半分愛過我？還是說我之於你, 與一棵草、一塊石頭、或是路邊的一條野狗, 都沒有任何區別？”
洛 呆怔怔的, 完全沒想到青 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他卻又無法反駁，因為他的確沒辦法對青 說出自己愛他。
雖然他是一隻愛撒謊的雞, 但在這種事上, 他覺得還是不要騙人為好。
青 眸光定定地凝望著他，那眼裡蘊著一種平淡的哀傷, 卻仍含有一絲希冀, 無比耐心地等著他開口。
不知過去多久, 洛 才瞄對方一眼, 終於鼓起勇氣似的, 小心翼翼道：“你是龍, 不是野狗。”
燭火幽幽，殿內一片沉寂。
半晌，青 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他唇角上勾，描畫出一個溫柔的形狀，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嗯，我是龍，不是野狗。可惜，無論我是龍還是野狗，你這輩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再也飛不出去了。”
如同平地驚雷，洛 驚恐地抬頭，不敢置信地望著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睛。
那眼睛裡爬滿細長的黑色紋路，這些紋路如同有意識的蟲子一般，從眼白處彙集到他的瞳仁裡，與之融為了一體，將曾經清淺如星河般的眸子變得黑暗幽深，如同深淵鬼蜮。
一種毛骨悚然之感瞬間爬滿脊背，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他猛地推開推開青 ，哆哆嗦嗦就往殿外跑。
沒跑出幾步，只聽一陣 之聲傳來，像是什麼冰冷的東西在地面上遊走而過。
那聲音讓洛 想起夢中的那隻巨蟒，心中更加恐懼，頭也不敢回就跌跌撞撞往前衝。
眼看距離殿門只有咫尺之遙，一根冰涼粗壯的東西倏忽纏上了他的腰身。
洛 哆嗦著低頭一看，只見一條青色龍尾將他死死捲住，勒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那龍尾卻不再是之前如春山般的淺青色，而變成了摻了墨似的深青，墨綠龍鱗在夜色下泛著著森森寒光。
黑沉沉的天幕上驟然滾來陣陣雷鳴，森白電光撕裂天穹，如風雨欲來。
洛 回頭一望，青 的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見一條粗長龍尾從青色衣襬下延伸而出，蜿蜒而來。
龍尾如蛇般鎖住他腰際，將他大力往黑黢黢的大殿裡拖。
洛 臉色慘白，直嚇得魂不附體，彷彿身後是什麼九幽地獄。
慌亂間，他死死摳住殿門邊緣，彷彿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
可那浮木終究是沉了。
他聽見青 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低低柔柔：“阿 ，夜深了，該睡了。”
下一刻，他的指尖猛然脫離了門板。
驟雨落下，殿門倏地關上了。
*
光線落在眼皮上，一片昏紅。
洛 慢吞吞睜開眼睛，發現天光大亮，已過晌午。
他動了動被子裡的腳，不出意外地聽見了丁零當啷的聲響。
渾身痠痛，口唇發乾，昨夜難堪的回憶一湧而上。
雷鳴電閃中，青 把他鎖在懷裡，不知弄了多久。面上溫聲細語，乾的事兒卻禽獸不如，到最後甚至還用那根龍尾巴...
洛 越想越難堪，拼命想把這些回憶從腦子裡趕出去。
他咬著下唇，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似的，呼叫了腦中的系統：阿難律，我不想幹了，我不要那十個億了，你現在就帶我去地府投胎吧，隨便做個什麼人都行。
阿難律道：你確定嗎？按照違約的一億賠償金，你現在去投胎，也只會投到一戶做生意破產欠債的人家裡，一輩子都要被人追殺討債。
洛 ：？！
洛 ：...我突然覺得我還能再堅持一下，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
說完，他火速關閉了系統。
可看著自己一身痕跡，想到自己稀裡糊塗就進了一個黑心公司，給一條神經病龍當一根安撫情緒的磨牙小餅乾，還連辭職都辭不了，他不禁氣得哭了。
青 推門而入，正撞見這一副美人泣淚圖。
他端著一碗銀耳蓮子羹，柔聲喚道：“阿 。”
洛 渾身一僵，連忙將整個人連腦袋都縮進被子裡，轉過身背對著他，藏在被子下的單薄肩背都在發抖。
青 怕他悶著，將碗放在床頭的案上，伸手
試圖去掀開被褥，放輕了聲音：“我做了你最愛的銀耳蓮子羹，你要喝點兒嗎？”
誰知他手剛觸碰到那縮起來的一團，裡面的人抖得更厲害了，崩潰的泣聲從被褥裡悶悶地傳出來：“不要...不要過來...”
那聲音一抽一抽，彷彿都快岔氣了，青 心頭一緊，手上使力強行扯開了被褥。
只見被窩裡的人臉色蒼白，望著他的目光裡滿是驚惶，一雙圓潤杏眼都哭紅了，腫得像兩顆鴿子蛋。
青 心尖兒猛然一疼，把蜷縮著的人撈到懷裡，輕聲安慰著：“是我錯了，是我過了頭，以後不會了，阿 莫怕。”
洛 卻拼命踢蹬著，用手去掰他的臂膀，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個懷抱裡待了。
青 的臉色沉下來，指尖攜著一抹青黑霧氣撫過他額頭。
洛 只覺得瞬間脫了力似的，手腳一麻，不得不軟在了對方懷裡。
他有氣無力地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青 從後面吻著他的耳朵：“只要阿 乖一點，莫要再總是想著逃走，昨晚之事便不會再發生了。”
洛 終於忍不住生氣道：“我本來就沒想著要逃走，是你非要給我亂安罪狀。”
青 頓了頓，道：“那阿 可以告訴我，那珠子是怎麼一回事兒了嗎？”
洛 倏地噎住。
他昨晚險些脫了一層皮，要是這時候把容玉供出去，青 不得拔光那隻雪狻猊的毛。
萬一害得二人兄弟鬩牆，他可真就成千古罪雞了。
於是他支支吾吾道：“那珠子就是我碰巧得來的，我只是想拿來玩玩兒，沒有想用它來逃跑的，真的，你信我。”
青 笑著看他，連半點兒猶豫都沒有：“嗯，我信你。”
洛 ：... ...
不，你不信。
洛 抖了抖腳上的鎖鏈：“你到底什麼時候才給我解開？”
青 溫聲道：“等瑤瑤出生後。”
洛 ：？！
他這隻公雞是不可能孵出蛋來的，那青 豈不是永遠都不會給他解開了！
他急道：“那它要是一直不出生，你就一直這麼鎖著我嗎？！”
青 眸色一暗，聲音都滲了寒意：“瑤瑤不會一直不出生的。”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響動。
青 推開門，只見蛋正在門口，興奮得一跳一跳的。
侍女小跑著趕來，連聲道：“殿下恕罪，小殿下非要跑過來，我們攔也攔不住。”
青 淡淡道：“下去吧。”
蛋立刻歡天喜地地滾進殿裡，蹦到床榻上，黏黏糊糊地在洛 身上蹭，藏進去又跑出來，顯然又是想讓洛 陪它玩兒捉迷藏。
洛 無奈地踢了踢腳上的鎖鏈：“不是我不想陪你，是我現在陪不了你了。”
蛋一愣，立刻蹦到走過來的青 跟前，蹦 兩下，突然一跳三尺高，猛地撞在青 肚子上。
洛 看得目瞪口呆。
這蛋似乎是在...生氣？
看它撞青 的力道，似乎還...非常生氣！
青 到底是這蛋的爹，一下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抱起蛋，溫柔地摸著它安撫道：“若是不把孃親拴著，孃親就會丟下你跑掉了。”
蛋猛然一頓，嚇著了似的，連忙一蹦三跳地湊洛 跟前，委屈巴巴地瘋狂搖頭。
――它在說孃親不要丟下它跑掉。
洛 無奈地摸了摸它：“乖瑤瑤，你快些出來好不好？你出來了，孃親就不用被鎖著了。”
蛋靜了靜，先是前後點點頭，後又左右搖搖頭。
青 問：“阿 ，瑤瑤在說什麼呢？”
洛 思索片刻，遲疑道：“它好像在說，它想出生，但又不想，或是...不能。”
青 沉默半晌，才走過來，從背後將洛 和蛋一同擁入懷中，在他耳邊嘆息道：“阿 ，你愛瑤瑤嗎？”
洛 想，這小調皮蛋這麼黏他，自己要是說不愛，它會傷心得撞牆吧？
況且...他也不是完全不愛的，只是不是青 想的那種“母愛”罷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
青 又道：“那愛阿妞阿妹嗎？”
洛 想了想，又點點頭。
青 道：“愛忘川裡那群恨你的小鬼嗎？”
洛 還是點點頭。
青 道：“愛你救下的那群一無所知的凡人嗎？”
洛 一頓，道：“你要這麼問，我當然不希望無辜之人被妖魔平白奪去性命了。”
說完，頭頂兀地傳來一道輕到幾不可聞的笑聲。
洛 抬頭望去，卻見青 的臉不知何時變得蒼白。
他訥訥問：“...你怎麼了？”
青 露出一個幾乎是慘淡的笑容，很輕很輕地說：
“阿 愛神、愛鬼、愛人，心中愛如山海，那能不能從眾生之中，分一點愛給我呢？”
*
飄渺雲霧中，豎著一道白玉碑。
青 跪在地上，脊背如松。
他望著那玉碑，好似在透過它看向什麼人，眸色很淡。
“母妃，你會怪罪我嗎？”他垂下眸子，“我明知他心中無情，卻依舊自私地將他綁在身邊。”
風聲嗚咽，雲霧聚攏又四散，彷彿在回應他。
青 伏身叩首，抬起頭，眸光定定道：“可我此生，註定成為與父君一樣之人。哪怕與他一同神魂俱滅，也絕不會放手。”
身後忽而有人喚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