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觴一盡 作品

第31章 博愛雞

 青 起身,神色已恢復如常:“何事?”

 風辰道:“距屬下近日所查,發現鳥族公主與一帶著面具的黑衣人往來密切,看打扮,與殿下描述的巫醫有些相似。”

 青 神色漸漸覆上一層寒冰:“去崦嵫山。”

 *

 崦嵫山,鳥族。

 一向最注重儀容的鳥族公主曦妤趴在地上,頭上珠釵落了滿地,形容狼狽。

 青 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公主,想起那人是誰了嗎?”

 曦妤抬起頭,一張俏麗面龐哭得梨花帶雨:“曦妤真的不知殿下在說什麼。”

 青 冷笑一聲:“那我再幫公主回憶一番,凡界清河鎮,有一妖物,名為饜蛇。如今已經被我親手捏碎了靈丹,屍身剁成三萬六千塊,扔進泥裡,供凡界萬人踐踏,永世不得超生。”

 曦妤面色慘白,披著華麗衣裙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青 蹲下來,收斂了手中翻滾著的黑霧,和善地望著她:“我見公主一身鳥羽甚是漂亮,阿 向來喜歡鮮豔之物,若是拔下來給他做一把羽扇,他定然十分歡喜。”

 曦妤瞪大了眼睛,她是隻五色鳥,平日裡最愛惜這身五顏六色的羽毛,此刻嚇得眼淚都不敢流了,忙不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人只是讓我派人去抓這崦嵫山上的人面 ,把它們的心全都挖出來,送去給那條饜蛇吃。”

 青 眉頭一蹙:“人面 ?”

 曦妤戰戰兢兢道:“人面 如若修出靈智,便能帶來旱災,想來那人定和饜蛇是一夥的,才藉此手段增強其力量,給凡界帶來千年難遇的大旱。”

 青 溫聲道:“他還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曦妤哭哭啼啼:“他說他知道我不喜洛 ,若我幫他抓人面 ,他就能幫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那隻雞,卻又不告知我是什麼方法。我問他為何幫我,他便說與洛 有些陳年舊怨,別的...別的再也沒說了。”

 青 道:“你可曾看清他的模樣?”

 曦妤畏懼地搖著頭:“他每次來都穿黑衣,戴著蛇紋面具,也從不告訴我他是誰。”

 風辰上前一步道:“殿下,那人行蹤詭秘,想來必不會輕易暴露自己身份,曦妤所說,恐怕八九不離十。”

 青 收斂了溫和的容色,站起身,目光冷冷剜向曦妤:“曦妤公主,我最後一次勸告你,莫要打阿 的主意。若再有下次,就算你背後有鯤鵬一族撐腰,我也會將你這身漂亮鳥皮,一寸一寸扒個乾淨。”

 風雲自身側掠過,化作鵬鳥的風辰鼓動著寬闊羽翅,回過頭問:“殿下,那鳥族公主心如蛇蠍,就這麼放過她嗎?”

 青 搖搖頭,神色沉凝:“如今還不是殺她的時機。 蛇餘孽在暗處對阿 虎視眈眈,若是此時殺了曦妤,鯤鵬族與天界必將交戰,三界一亂,正合了 蛇復仇之意。你且先盯緊她,莫要輕舉妄動。”

 風辰應道:“是。”

 崦嵫山。

 寢殿裡,一直被定住身體的侍女終於恢復了自由,忙跑過來扶起曦妤,哭得涕泗橫流:“公主,那青 壓根不是什麼外界傳聞的翩翩君子,他那樣對你,你別再喜歡他了,我們這就飛去北冥,讓鯤鵬族長給我們出氣。”

 曦妤理了理衣衫,冷冷道:“我確是不再喜歡他了,只是此事萬不能牽連哥哥。碧兒,昨日那人送來的花種呢?”

 碧兒忙翻箱倒櫃,找出一個木盒子捧到她跟前。

 盒蓋翻開,裡面盛著滿滿一盒紫黑色的球狀小顆粒。

 曦妤用指尖撥了撥,漫不經心道:“把這些花種拿去給百花使,讓她播到下界去吧。”

 “是。”

 她目光怨毒:“記住,每一座山,每一片田,都不能落下。”

 *

 鳳棲殿,洛 坐在床上,抱著膝蓋發呆。

 這幾天,青 哀傷的眼神始終縈繞在腦中,揮之不去。

 不知怎地,他一想到那眼神,心中就泛起細密的痛楚,如蟲蟻噬心。

 那日青 望著他,好像望著世間最珍貴、卻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那樣一個天之驕子,卻又是那樣卑微地祈求他:

 “那能不能從眾生之中,分一點愛給我呢?”

 從眾生之中,分一點愛給他?

 那是什麼意思?

 他一隻雞,又不是耶穌,愛什麼眾

生。

 況且青 想要的是鳳凰的愛情,他又不是鳳凰,他也給不了。

 洛 苦思冥想半天,忽然靈光一閃,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天靈蓋,豁然開朗。

 他對眾生的愛,不就是對小花小草、小雞小鴨、對那群小鬼頭的憐愛嗎?

 原來青 想要的是這種愛,也怪不得,畢竟他先是沒了娘,後又沒了老婆,精神還有問題,“鰥寡孤獨廢疾者”之中佔了快一半兒,可不缺愛缺得緊嗎?

 洛 猛地一拍大腿。

 害!也不早說!多大點兒事兒!

 分他一點兒就分他一點兒嘛,畢竟關愛殘障群體,人人有責!

 洛 越想越覺得這孩子可憐極了,決定今後痛改之前對他的忽視,好生給他老母雞般的溫柔關懷!

 正想著,青 便推門進來,柔聲道:“阿 ,吃晚膳了。”

 他坐到床邊,仔細理了理洛 腳上的鏈子,免得將他纏住,又把人抱到懷裡親著:“餓了嗎?這半日可有想我?”

 洛 沒有抗拒他的親吻,乖乖道:“想了。”

 青 動作一頓,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答,笑道:“今天怎的這麼乖,不吵著要出去了?”

 洛 挪了挪姿勢,坐得和他面對面,認真道:“我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覺得以前好像是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這對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我決定以後都分一點點愛給你。”

 青 倏地愣住。

 半晌,他像是剋制不住心中的驚喜般,握著洛 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聲音放得極輕,彷彿生怕碰碎了一個美麗又脆弱的幻夢:“真的?阿 真的願意...分一點給我?”

 洛 點點頭:“真的,比真金還真。”

 畢竟他也不是白給的,還有十個億拿呢,怎麼說也不能消極怠工。

 青 深深地望著他,忽然吻了下來。

 微涼的唇瓣貼著他廝磨,又帶著滿腔無法剋制的滾燙心意,湧遍他全身,浸進每一寸血肉骨骼。

 洛 被吻得快喘不過氣,臉都憋紅了,終於忍不住把他推開。

 青 卻不似往日被推開時的生氣,而是溫柔地望著他,眉目淺淡,脈脈含情。

 洛 收了收腳上的鎖鏈,試探道:“我都答應分一點給你了,那你什麼時候給我解開?”

 青 溫和道:“等瑤瑤出生後。”

 洛 :“... ...”

 這人是不是壓根就沒相信他要痛改前非?

 洛 氣憤道:“我這樣一直不活動,肌肉會萎縮的,以後就會變得又老又醜,渾身都皺巴巴的,變成一隻風乾雞了!”

 只見青 唇線緊抿,目光沉沉盯來,洛 霎時一縮,慌忙改口道:“風...風乾鳳凰。”

 青 帶著薄繭的指腹捏著他的後頸,忽然埋頭,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疼疼疼――”洛 驚叫起來,哭道,“你又是幹什麼?”

 青 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他,摩挲著那個深深的牙印道:“日後阿 每說錯一次,這裡就會被我咬一口。”

 洛 一哆嗦,生怕自己那塊兒肉都被啃下來,忙道:“不...不會再說錯了。”

 青 溫柔道:“孺子可教。”

 經過那天的反省,洛 好一段時間對青 的態度都十分親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還時不時地像從前親阿妞阿妹一般,在他臉上輕啄一口,以示關愛。

 青 的反應也從一開始的詫異,變成了後來的習以為常,目光望著他,像是濃得化不開的春水。

 可到了晚間,青 每每要抱著他纏綿之時,洛 還是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在關愛弱勢群體。

 他每次都哭著想跑,卻一次次被青 拽著腳踝上的鏈子拖回來。

 青 把他圈在懷裡,滿懷眷戀地親吻著他說:“我雖只餘下幾十年陽壽,但日日有阿 陪在身旁,對我來說,已是天長地久。”

 於是洛 想跑的心又蔫兒了。

 青 總歸是因為他才落到這個地步的,別人豁出命去救他,他怎麼也不能當一個負心漢,便只能半推半就地任龍宰割,權當是在報恩了。

 可終日被這麼關著,到後來,他還是不可避免的變得蔫熏熏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與青 的話也越來越少。

 青 望著他萎靡不振的模樣,神色沉凝了幾日,終於有一天主動解開了他的鎖鏈,輕聲道:“阿 ,到院子裡去走走吧。”

 洛 望著外面的天光,一時竟覺得有些刺眼。

 鼻間花香縈繞,他呆呆地想:這是在放...放風?

 洛 頓悟了――世界上只有一個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那就是打工。判斷打工是否在坐牢的問題,就在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

 青 站在鳳凰木下,面帶笑意地望著他在草叢裡跑來跑去,饒有興趣地侍弄花草。

 他拿過洛 手上給花澆靈泉的水壺,放了一片亮晶晶的東西在它掌心,竟是一片龍鱗。

 洛 大驚失色:“你拔自己鱗片做什麼?”

 他最近都已經這麼配合了,怎麼這條龍還在發瘋?!

 青 從掌心變出一根紅線,穿過龍鱗,將其變成了一條項鍊。

 他眸光真摯道:“這是我的逆鱗,只此一片,阿 可要收好了。”

 洛 訝然:“你...不疼嗎?”

 他聽說龍的逆鱗是全身上下最重要的東西,哪怕是輕輕碰一下都很疼,更別說要生生拔下來了。

 青 柔柔道:“只要阿 喜歡,我便不疼。這龍鱗上有我的一縷神識,只要你戴著它,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聞言,洛 猛地一抖。

 這是給他上了個追蹤器?!

 他正瑟瑟後退,便聽青 道:“若是阿 同意時時刻刻戴著它,我便收回那條鎖鏈,不再鎖著你了。”

 洛 立刻道:“我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