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些往事二)

 他赤著足在長長的宮道上奔跑,身後投下的黑色陰影如同惡鬼般窺視著他,彷彿隨時都會撲上來。

 額頭上滲出冷汗衣衫已被浸溼,南宮厭沒有呼喊,憑著記憶直直朝一條早已銘記於心的方向跑去,天上下起濛濛細雨。

 路的盡頭是兩扇雕花的門,他衝了上去,猛力推開門扇,滿殿的燭光讓黑影退去。

 “阿厭?”

 熟悉的聲音讓他的慌亂的心平息下來。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這半年裡已經漸漸能看到一些東西了。

 少年一步步朝他走來,樣子逐漸變得異常清晰。

 閣裡燒著炭火,窗外的天陰沉沉的,鵝毛般的大雪紛飛著,厚厚的門簾被掀開,炭火被帶起的風吹落了表層的銀灰,顏色亮了一亮。

 簾後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少年眼睛一彎,笑嘻嘻道:“阿厭,你收拾好了嗎?”

 “好了。”南宮厭快速穿上氅衣,抱起手旁的一摞書。

 隨從一直守在門外,立即將他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

 蕭熒在書院唸書,他特地去求了魏貴妃讓南宮厭同去。今兒一大早便來等他一起前往。

 照理說,以南宮厭的身份是沒資格同這些皇子公主一起唸書的,但蕭熒是寵妃的兒子啊。只要去魏貴妃那裡撒個嬌,就成了。

 兩人來得早,這會子太傅還沒來。

 一個滿頭珠翠的女人牽著個孩子走了過來,她身穿緋色宮裝,生得千嬌百媚,一雙眼睛透著精明,帶著幾分刻薄。

 “給皇后娘娘請安。”蕭熒拉著南宮厭對著面前的女人行了個禮。

 皇后趙嫣同樣出自高門大族,她十分厭惡魏貴妃,對蕭熒自然也沒什麼好臉。

 她的眼睛不屑地瞥過去,在二人身上來回掃了幾眼,嘴角勾起來一側,道:“現在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配不配。”

 蕭熒淡淡道:“這配與不配自然都是由父皇說得算,他想讓誰進來就讓誰進來,想讓誰出去自然就讓誰出去。皇后娘娘,您說是不是?”

 “喲?”趙嫣挑眉:“七殿下還真是同你母妃一般伶牙俐齒啊。”

 “你敢頂撞我母后!”皇后尚未開口,太子卻急了,他掙開趙嫣的手,揚起巴掌作勢就要打蕭熒。揚在半空中的手卻被抓住,蕭戟看向那隻蒼白的手的主人,心裡頓時一陣惡寒,皺眉道:“什麼醜東西?!快鬆開本太子!”

 南宮厭的臉還沒好全,雖然不再潰爛,但結了一層褐色的痂,離得近了就看起來格外噁心。

 蕭戟朝正看熱鬧的隨從吼道:“把他拉下去砍了!”

 砍了?開什麼玩笑?南宮厭就算再不得人喜歡也是東堯來得質子,砍了豈不是給夏國找仗打,給皇帝找煩腦。這不是活膩歪了嗎?太子可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隨從面露難色的看向一旁的皇后娘娘。

 皇后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但前幾日蕭戟剛被罰過,就連她也被訓斥了一頓。況且這東堯的質子確實砍不得,只得強裝大度,淡淡道:“好了戟兒。”她將太子牽回身邊,蹲下身理了理他的衣領:“你貴為太子,何必同他們一般見識。”

 蕭戟鐵青著臉扯過衣袖擦了擦被南宮厭牽過的地方。

 南宮厭看著他,心裡不斷冷笑,蕭戟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為人蠻橫無理,作威作福。夏國以後若真交到這種人手裡,算是走到盡頭了。

 皇城銀裝素裹,窗外下著大雪。馬上快春天了,卻在這正月裡再次下了一場,在才開出的桃花上覆了厚厚一層。

 暖閣木榻上的少年沉沉的睡著,身上蓋著毯子。

 南宮厭坐在炭盆旁撐著臉盯著少年看了半晌。他走過去輕輕撫上少年的臉,指尖描摹著他的眉眼,引得睡夢中的人微微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