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些往事二)

 隔了片刻,南宮厭站起身來離去,將爐上燒著的熱水拿了下來。

 菱格木窗開了一個小縫,雪花打著旋飄進來三兩朵。他將榻上少年露在外面的胳膊放進毯子,便去到窗前,透過窗縫瞧見了外面站著的人。

 南宮厭眉頭一皺,剛打開房門,風雪呼嘯得刮進來些許,外廊颳著朔風,而外面的人身上已經落了些許冷雪。

 “殿下。”那人躬身行禮。

 南宮厭回頭往屋裡看了一眼,示意借一步說話。

 “你是誰?”南宮厭撥開厚厚的蛛網,將一盞明燈放到落滿灰塵的貢桌上。

 “屬下青堯。是來接殿下回去。”

 “回去?”南宮厭笑了起來:“是南宮銘讓你來接我的?”

 青堯抿了抿唇,道:“屬下是皇后娘娘的人。”

 南宮厭有些意外,“我跟這位嫡母素來沒有交集,她為什麼要接我回去?”

 “這說來話長……”

 南宮厭聽了個大概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那位父皇帶回來的胡姬顏霜,為他父皇練長生不老丹藥,需得用宮中皇子去試藥,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已經死了十二個皇子

公主。

 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也不知道顏霜又給南宮銘說了什麼妖言,讓皇后的三個兒子全部去試藥,如今只剩下一個尚年幼的女兒,他也不打算放過。

 皇后為保幼女也不再順從了。而她本就是世家貴女,家族在朝中權勢如日中天,現在又和朝中大臣聯絡想廢除南宮銘的帝位。

 可放眼望去,宮中卻再無一子,偏南宮銘還同瘋魔了般在用剩下的公主試藥。

 皇后想另立新帝卻是連個人選都沒有,於是便想到了遠在夏國為質的南宮厭。

 燭光照在了案桌上供奉神佛冰冷的臉上,南宮厭抬頭仰望著。佛像已經破舊不堪,上面佈滿了灰塵蛛網,桌前無貢品,只有一層厚厚的香灰。佛像慈眉善目,就在一片漆黑雜亂的屋子中,垂眸俯視著眾生,看起來無限悲憫。

 南宮厭閉了閉眼睛,好像在一片發黴潮溼的氣味中嗅得那一縷香火氣。

 他活了十四年,來夏國三載,嚐盡世間冷暖,人心之惡。

 起初,他以為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跳到另一個地獄,除了沉長的晝夜和痛苦之外,再沒有其他。

 他曾無數次想了結自己,又無數次活了下來,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殿下可以先不同意,東堯那邊有娘娘周旋著。”青堯道:“只是您現在要遠離那位七殿下。”

 南宮厭眼皮一動,回頭看向他,“為何這麼說?”

 青堯道:“夏帝疑心魏家,已經在暗中動手了”

 南宮厭聽懂了他的意思,沉默著沒再說話。

 魏氏掌夏國兵權,多年駐守邊疆,深得民心。嫡女又寵冠後宮,育有一子一女。

 功高震主,是歷代君王最忌諱的。縱使魏家多年以來駐守在關外,不曾有任何過錯,皇帝恐怕也容不得了。

 南宮厭的身份特殊,若同魏家女的兒子走得太近,恐怕會被牽連。

 他垂眸立了片刻,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方才他來時在地裡留下的幾串腳印被重新蓋上了,那寒風徹骨,爭先恐後鑽入他袍袖之中。

 是獨善其身,還是……

 大雪紛飛逐漸化作陽春三月裡被風吹落的的桃花瓣,落在石板路面上。

 南宮厭穿著白色單衣正在院中的躺椅上曬著太陽,耳邊是蜜蜂嗡嗡的聲音,因那陽光太過刺眼,便將手裡的書蓋在臉上。

 院門口傳來腳步聲,緊接著臉上的書便被人拿開。他眯著眼睛看著上方的人,眸光裡有揮之不去的倦色。

 “阿厭,快別躺著了。今日街上有從揚州來得木偶戲,晚些時候咱也瞧瞧熱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