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作品

第一百五十五章 獨夫?朕就是獨夫!


                 朱翊鈞對王崇古的永定羊毛官廠非常的滿意,而後乘坐著車駕離開了官廠,回到了京城,開始關心曾光案,曾光案可以和何心隱案併案,看作一個案件。

  兩個案件表現出了相同的性質,而從呂宋來的消息,讓朱翊鈞也略顯意外。

  “這些事其實都是一件事。”朱翊鈞將北鎮撫司衙門整理好的卷宗遞給了張宏,讓張宏送給了月臺之下的張居正手中。

  張居正作為帝師,需要為陛下解惑,雖然這個工作進展一直不是很順利,有些疑問張居正並不能解答,但大部分政治上的問題,張居正都給出了近乎於完美的答案。

  張居正看完了卷宗,等待陛下的詢問。

  朱翊鈞有些感慨的說道:“傳統的儒學,理學和心學都可以看作泰西的羅馬教廷;活躍在尼德蘭地區的路德、慈溫利、卡爾文等等教派,都可以看做是眼下南衙地面上所謂的心學;”

  “從羅莉安等人的供述中,不難看出,尼德蘭地區瀕臨大西洋,地勢低平,貫穿尼德蘭地區的耳德河,它的深水便於大船出入,因此海運交通十分便利,尼德蘭的手工業和商業發展很快,外國商人紛紛來到那裡經商,至少有六千多個外國的商賈盤踞在尼德蘭地區。”

  “這和蘇松、浙江、福建、兩廣有些類似,手工業和工商業的快速發展,海貿頻繁等等。”

  “大航海給佛郎機帶去了大量的金銀,而這些金銀都流向了尼德蘭的方向,而這些黃金和白銀的高度集中,最終導致了尼德蘭地區反對佛郎機統治的力量,有著源源不斷的動力。”

  “稽稅房是不是也會和宗教裁判所一樣,在南衙被廣泛反對呢?”

  在十六世紀晚期,大明和西班牙,在很多事兒上表現出了相同的相性。

  西班牙的尼德蘭地區,爆發出了頻繁的反抗,那麼大明的沿海發達地區,會不會因為白銀的大量流入,成為大明的尼德蘭?

  “陛下,雖然很像,但是並不相同,有很多的差別,一點點的差別,不斷累積起來就是質變,最重要的是,嘉靖二十九年起的平倭,權豪們已經試過一次了,他們輸了,大多數的倭寇都被殺死了。”張居正不卑不亢的說道。

  尼德蘭地區打了十幾年,大明平倭也打了十幾年,但是大明完全打贏了,西班牙沒完全打贏。

  朱翊鈞不住的點頭說道:“雖然很像,但不完全相同,儒學畢竟不是宗教,皇帝的加冕,並不需要兗州府的衍聖公的認可。”

  衍聖公最好有這份企圖心,看皇帝揍不揍他就完事了。

  大明皇帝登基,持節掌冠的都是勳貴之上,是先帝最倚重的勳貴,讓勳貴帶著京營保護好新帝,不被欺負。

  “臣其實是有些擔心的,白銀的大量流入,會不會再次在南衙地面釀出東南倭患那樣的亂局,在國內的戰爭,就只是破壞罷了。”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

  朱翊鈞眉頭一挑說道:“要造反,那不是正好嗎?”

  “正好?”張居正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沉默不言,陛下的性格是不喜歡折中的,總喜歡將矛盾完全激化,而後去解決,張居正其實特別理解皇帝的想法,不破不立。

  張居正有的時候也會產生一種,累了,毀滅吧的感覺,整個帝國需要思量的問題太多了,完全盡善盡美很難做到,他也是個人,會煩躁,會對晉黨失去耐心,會疲憊,還不如把權豪們排成排全部砍掉。

  一刀切的政令,是一種懶政。

  “陛下。”張居正試著勸說皇帝不要太激進。

  “先生。”皇帝試著勸說張居正不要太保守。

  “某些事糜爛到了一定的程度,才需要一刀切,臣倒是以為大明國事還沒有糜爛到那個地步。”張居正俯首說道,皇帝陛下明顯對帝國信心不足,始終抱著一種掀桌子的態度看待國事。

  “那麼,我們去最後見一見這個曾光,然後把曾光和何心隱扔到解刳院裡去吧。”朱翊鈞也不打算跟張居正掰扯下去,這是一個必然長期存在的矛盾,一次次的踐履之實,會讓這個矛盾,變成沖和平衡的狀態。

  朱翊鈞站起來,打算前往北鎮撫司一趟,對曾光和何心隱做出最後的處置。

  朱翊鈞對大明臣子為曾光和何心隱奔走,沒有任何的理會,他在刻意的激化矛盾,將曾光和何心隱扔進解刳院裡也是這個想法,將矛盾激化,有些矛盾是可以調節的,有些矛盾是不可調節的。

  北鎮撫司,在大明的官署內,屬於衛生標兵的存在,因為皇帝的頻繁光顧,導致過去那種陰冷都消散了數分,大明皇帝很少到北鎮撫司來,因為這裡死人比較多,確實晦氣。

  但是小皇帝卻頻繁過來,讓北鎮撫司也變得陽光明媚了起來。

  今天,又是審判的一天。

  朱翊鈞見到了曾光,即便是在牢裡,曾光依舊擺著自己大師的範兒,當看到了張居正和朱翊鈞一起來到了,曾光卻輕輕聳動了下肩膀,嗤笑了一聲,也不行禮,看著皇帝和張居正的表情甚至有些玩味兒。

  “皇帝和他的狗腿子。”曾光坐在那裡,發出了他的嘲諷。

  趙夢祐聽聞面色劇變,只恨自己沒有用生漆酒,藥啞此人,讓狗東西說不出話來!

  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幾個緹騎剛要上前,制服曾光,朱翊鈞卻擺了擺手,讓趙夢祐稍安勿躁。

  “先生,當年爺爺有沒有到天牢來,提審海瑞?”朱翊鈞一直很好奇,嘉靖皇帝當年看到海瑞的那封無君無父,痛陳厲害的《治安疏》,到底是何等的反應,有沒有帶個兜鍪喬裝打扮,跟海瑞質詢一二。

  張居正想了想還是說道:“世宗皇帝並沒有來天牢,倒是把海瑞叫到了西苑的承光殿奏對過。”

  “那為何未見實錄中有記載?”朱翊鈞聽聞也是大感驚奇,嘉靖皇帝這個老道士還真的見過海瑞,還把奏疏拿出來一一質詢了,那為何國史裡一個字都沒有?

  “世宗皇帝沒吵贏,就不記了。”張居正斟酌再三,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沒吵贏,是因為海瑞那治安疏裡,句句都是戳世宗皇帝的肺管子,但是句句都是實在話,沒有任何的虛偽可言,這世宗皇帝怎麼贏?

  “原來如此,那還是不要記了。”朱翊鈞這才瞭然,感情是沒吵過,殺又殺不得,沒得辦法,只能那麼關著,等到老道士龍馭上賓的時候,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海瑞就出來了。

  曾光的情況和海瑞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如果將這兩個件事兒等價,那是對海瑞的侮辱。

  天牢裡的天窗撒下了一束光,照在了曾光的身上,曾光滿是平靜的說道:“皇帝,你在怕我,首輔,你也在怕我,你們的恐懼已經根植在了伱們心底深處,所以才要親自來看看,只有見到了我死,你們才能安心。我現在死了,但是在我死後三天,我就會重生,並且獲得永生。”

  “你這套說法,朕怎麼覺得如此的熟悉?”朱翊鈞聽出一股異味來,總覺得這個故事聽說過。

  “泰西的神就是這樣造出來的。”張居正俯首說道。

  哦!耶叔!